不过片刻,只听脚步声响,从南院西厢房走出一人。此人身穿蓝箭袖袍,头戴壮士帽,约莫三十多岁,面皮微白,生着些浅淡斑痕,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与审视。他走到厅中,拱手道:“二位朋友,久等了。”
姚殿光、雷天化起身还礼:“辛苦头领。我二人姓姚,这位兄弟姓雷。”
“哦?原来是姚爷、雷爷。”那人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在下甘露渺,忝为此处知客。二位远来,是欲采办些‘货物’(指违禁品),还是另有贵干?”
姚殿光道:“甘头领,我二人此来并非为买卖,乃是特来寻访一位朋友,矮岳峰鲍雷,听闻他就在宝观之中,烦请通禀一声。”
甘露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寻鲍将军。二位请稍坐,我这就去通传。”说罢转身又回了西厢房。
等候不久,气氛陡然一变。只见四名十四五岁的道童,手执金锁提炉,引着香烟,从西厢房鱼贯而出。随后,四名健壮汉子稳稳地抬着一把宽大座椅,椅上端坐一人,不是鲍雷是谁?
如今的鲍雷,与往日大不相同。虽仍是五短身材,却穿着一身簇新的蓝绸箭袖袍,外罩紫缎团花大氅,头戴六瓣壮士帽,嵌着明镜,顾盼之间,竟有几分倨傲之气。姚殿光、雷天化见盟兄如此排场,心中咯噔一下,但仍抢步上前,抱拳行礼:
“鲍二哥!一向可好?”
鲍雷坐在椅上,只微微颔首,神情淡漠,全无往日兄弟相见的热络:“原来是殿光、天化。你二人不在玉山县快活,来我这慈云观何事?”
姚殿光压下心中不适,恳切道:“二哥,我二人是从鲍家庄而来。特地去家中拜望,才知老伯母因思念你,忧愤成疾,如今已十分沉重!二哥,百善孝为先,你还是速速回家探望母亲才是!”
鲍雷眉头一皱,面露不耐:“胡说!我既已出家,便是方外之人,红尘俗事,与我何干?”
雷天化忍不住道:“二哥!你怎说出家就出家?老娘是生身之母,血脉相连,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你这般行事,岂是英雄所为?”
鲍雷哼了一声:“尔等凡夫,懂得什么?我在此修行,乃为成仙了道,将来超脱轮回,岂是世间俗情可比?”
姚殿光强忍怒气:“就算不顾老娘,家中嫂嫂年轻,你让她如何度日?还有你那孩儿,莫非也不要了?”
鲍雷竟嗤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尚各自飞,不过是阳世三间搭伙度日罢了。至于孩儿,皆是前世冤孽,讨债而来,何足挂齿?”
此言一出,姚殿光、雷天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姚殿光痛心道:“二哥!你定是被妖法迷了心窍!至亲骨肉,人伦大常,你竟视如敝屣?世上哪有这般成仙的道理!”
雷天化也怒道:“你看看你这地方,藏污纳垢,机关算尽,哪有一点仙家气象?分明是魔窟妖洞!二哥,你醒醒吧!”
鲍雷被二人连番指责,恼羞成怒,霍然起身(那抬椅的汉子忙稳住椅子),厉声道:“住口!我好意与你二人相见,尔等竟敢污蔑仙观,诋毁祖师?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来了,就休想再走!前番秦元亮也是如此不识抬举,被我囚禁多日,方才归顺。你二人若再执迷,休怪我不念旧情!”
姚、雷二人一听,心知鲍雷已彻底沦丧,且竟还囚禁过其他前来劝说的朋友,不由得怒火中烧。姚殿光厉声道:“鲍雷!我二人念在结义之情,好意前来相劝,你竟如此冥顽不灵,还要强留我等?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罢,与雷天化转身便要走。
鲍雷见状,哈哈大笑:“我这慈云观,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没有引路,尔等插翅难飞!”
话音未落,姚殿光、雷天化刚迈出过厅几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噗通”“噗通”两声,双双栽倒在地!还未等他们挣扎起身,两旁廊下早已伏下的壮汉一拥而上,用挠钩套索将二人死死按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姚殿光破口大骂:“鲍雷!你这背弃人伦、认贼作父的无耻之徒!我兄弟真是瞎了眼,与你结拜!”
雷天化也怒吼:“妖道!有本事给你雷爷爷来个痛快!”
鲍雷站在厅前,冷笑着看着被捆缚的两位结义兄弟,如同看着两只待宰的羔羊,挥挥手道:“押下去,好生看管!待其回心转意,再行释放!”
可怜姚殿光、雷天化一番侠义心肠,却因误信贼言,自投罗网,身陷绝境。在这魔窟之中,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