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玄烨安抚,告知胤祚已掌控局面,并有重兵协助,但为人母的心,又如何能因几句言语便真正安定?
她夜里时常惊醒,梦中尽是刀光剑影,水浪滔天。
这日清晨,她正对镜梳妆,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青黑,夏云拿着一封厚厚的信函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色:“娘娘,六阿哥的信!是李成派人加急送回的!”
楚言猛地转身,几乎是从夏云手中夺过那信函。
信封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她指尖微颤地拆开,里面是胤祚亲笔所书,字迹比往日更显瘦硬锋锐,详细叙述了瓜洲渡口那一夜的经过。
“……儿臣依计而行,于三岔口人赃并获,拿下漕帮头目及范家管事数人。彼等果有抵抗,幸赖皇阿玛天威,所派护卫奋勇,未使一人逃脱。现已初步审讯,牵扯出扬州知府马文渊、河道同知等数名官员,皆供认不讳,于河工款项上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罪证确凿。儿臣已将其一并拿下,暂押于钦差行辕,请皇阿玛示下。儿臣一切安好,唯堤防隐患仍需尽快加固,恐汛期不等人……”
信的后半部分,则是一些沿途见闻和对河工实务的思考,语气渐渐平和,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冷厉与决断,却让楚言感到既陌生又心疼。
她的祚儿,是真的见了血,掌了生杀,在那滔天浊浪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她反复将信看了两三遍,确认儿子确实无恙,那颗悬了多日的心,才终于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实处,随之涌上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怕与酸楚。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她喃喃着,将信纸紧紧按在心口,眼中氤氲出水汽。
玄烨晚间过来时,楚言已将情绪收拾妥当,只是眉眼间的憔悴依旧难掩。
她将胤祚的信呈上。
玄烨细细看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办得不错。擒贼擒王,快刀斩乱麻,没给那些人上下串联、销毁更多证据的机会。”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寻常公务,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赞许,却未逃过楚言的眼睛。
“皇上,祚儿他……此次是否太过冒险?那些人狗急跳墙……”楚言终究还是没忍住。
“冒险?”玄烨抬眼看她,唇角似有若无地一勾,“在这位置上,何时不冒险?他做得对。若不如此,如何能撕开这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朕已下旨,将涉案一干人犯锁拿进京,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至于祚儿,让他暂留扬州,督修那几处紧要堤防,戴罪立功之人,正好给他打下手。”
他三言两语,便将后续处置安排得明明白白,既给了胤祚历练的机会,又将可能的反扑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帝王的权衡与护犊之心,皆在其中。
楚言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不再多言。她拿起火箸,轻轻拨弄着熏笼里的银霜炭,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董鄂家前日递了牌子,其夫人想带女儿进宫谢恩。”她换了个话题,声音轻缓,“臣妾想着,是否等祚儿回京后再……”
“不必。”玄烨端起茶盏,“既然旨意已下,便是铁板钉钉。让她们进来给你磕个头也是应当。你也正好瞧瞧,那董鄂氏是否真如外界所言,是个沉稳的。”
他的意思很清楚,嫡福晋的人选已定,便需尽快稳固下来,以免节外生枝。
楚言在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此事再无转圜,只得点头应下:“是,臣妾明日便安排。”
几日后,董鄂夫人便带着女儿递牌子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