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研究的人啊,脑子一热,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
“确实。”他坦承。
“那谁管你?”
“她。”他侧眼看阮时苒,很自然。
母亲的筷子停了一瞬,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女儿的脸上:“管他也别管死。你小时候不爱吃饭,我就追着你满院子喂。后来我才晓得,那不是喂,是惯。人一被惯,就不长记性。”
阮时苒被说得红了耳尖,闷声“嗯”。
“不过……”母亲端起水杯,笑了下,“你们这锅腊肉炒得挺好吃。”
“我切的。”宋斯年老实上报功劳。
母亲失笑,摇头:“行。你会切他会炒,也算搭子。”
饭后,母亲把带来的小吃一一摊开,像赶集。椒盐花生、芝麻饼、晒干的金针菜……她边摆边叹气:“带多了。你们吃不完,我再带回去一半。”
“留下吧。”阮时苒抢过来,“我爱吃。”
母亲不争,目光还是落在两人身上:“你们俩的日子,我不管太细。一个原则:九点以后别让我找不到人。”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点头。
“我们已经定了条约。”阮时苒主动说,“九点之后,一方晚归必报备,一方担心先询问。”
“还有‘分享日程’。”宋斯年补充,打开手机给母亲看,“我们两个的行程是互相共享的。”
母亲看了一眼屏幕,沉默了一下,点头:“这倒新鲜。比我跟你爸那会儿强多了,我们那会儿就靠口头说,一担误就翻脸。”
她把手机推回去,换了种语气:“人不怕谈规则,怕不守。你们先守一阵子给我看。”
“守。”他先说。
“守。”她跟上。
母亲看着两人这副一问一答的样子,眼角的纹路舒展开了一些。她把带来的酱分了两小罐:“这个辣些,这个甜一些。吵架的时候别拿辣的灌自己。”
“妈!”阮时苒哭笑不得。
“我可认真。”母亲站起身,“我在你们这儿住一晚,明天回去。我提前说:我住沙发,你俩别争。”
“卧室给您。”两人一起说。
“都别让。”母亲瞥他们,“我坐火车睡腻了,躺沙发刚好换个味儿。”
她话虽直,笑意却明显。阮时苒忽然松了口气,走过去挽住母亲胳膊:“我给你铺被子。”
“去吧。”
宋斯年主动接过被褥,铺得角角整整。母亲没吭声,只在一旁看,过了会儿说了句:“这手,做研究不耽误做家务。”
“阿姨要是嫌我哪儿不行,您直说。”
母亲轻轻“啧”了声:“你还挺会来事。”
“我怕做得不好,让您不安心。”
“那你就把‘怕’说早一点。”母亲看向阮时苒,“你也是。以后少在心里演戏,多说一句‘我需要’。”
阮时苒“嗯”了一声。宋斯年在旁边点头,像是把这句话记进了脑子最上层。
傍晚,母亲去刘姨家叙话。门一关上,屋里静下来。
阮时苒靠在门上,呼了口气:“我妈今天……比我想的好说话。”
“她很认真地在了解我们。”宋斯年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叫我一起回来。”
“废话。”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刚才其实很想笑,她说‘九点以后别让我找不到人’,跟我们的条约一模一样。”
“说明我们有同一个家规制定者。”
“谁?”
“你妈。”
“那你以后得好好听我妈的。”
“我一直在听。”他顿了顿,“包括‘把怕说早一点’。”
她抬头看他,眼里浅浅的光慢慢深起来。过了两秒,她主动靠过去,额头抵着他:“我现在就说一条‘怕’。”
“说。”
“我怕以后你忙,我忙,我们又错过。”
“那我把忙写进共享日历上,你能看见。”
“你敢把‘忙’写太满,我就删你共享。”
“那我只留‘抱你’那个提醒。”
她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
晚上八点半,母亲拎着小包回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苹果:“洗好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看看电视。”
电视播的是老剧,情节慢,母亲看得津津有味。广告时间,她忽然偏过头:“明天上午我走。车票九点半。”
“我送您。”阮时苒道。
“他送。”母亲指了指宋斯年,“你睡觉。”
“……好。”
母亲又看回电视。剧里的人物在大雨里奔跑,配乐有点夸张。她看了会儿,忽然把音量调低,像是说给屏幕里的人,也像是说给旁边这两个年轻人听……
“人跟人,别总拿输赢较劲儿。能一起过日子,就是最大的赢。”
沙发上,灯光暖暖,空气里的紧张像被悄悄拆解。阮时苒靠过去,低声:“妈。”
“嗯?”
“谢谢。”
母亲“啧”了一声:“谢什么。你们把日子过清清楚楚,就是对我最大的交代。”
……
夜深了。母亲睡在沙发,呼吸平顺。卧室里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阮时苒躺下,又坐起,踮脚走到门边,往客厅望了一眼。她回身时,撞进宋斯年伸来的手。
“睡不着?”他压低声音。
“有点。”
“怕?”
“没。”她顿了顿,“也有。”
“把怕说早一点。”
“怕我妈走了以后,你又开始熬夜。”
“共享日历会提醒你。”
“别拿那个糊弄我。”
“我让提醒推送到你手机。”
“……那我更睡不着了。”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后颈:“那我现在抱你。一次抱够,省得你睡不着。”
“谁说能抱够?”她小声,“我明早还要续。”
“我同意。”
她靠过去,埋在他胸口,轻轻呼了一口气。门外的钟走得稳,像家里心跳的声音。
意外来访像一阵风掀开门帘……没有把屋子吹乱,只把屋里的温度调到了“我们三个人”的档位。
九点,手机屏幕轻轻亮了一下……
共享提醒:“九点条约:一方晚归必报备;一方担心先询问”
他低头看她:“苒子。”
“嗯?”
“以后我们多留一个凳子,给你妈。”
“也给你爸妈。”
“再多留一个。”
“给谁?”
“给未来的我们。”
她没接话,只把被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往里一点。”
他听话地往里挪。灯灭。黑暗落下来,像一层安定的幕。
窗外,夜风过树,像远处的水声。屋里,三个人的呼吸,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