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在心底暗自庆幸,甚至生出因扭曲而卑劣的得意。
只要对方有所忌惮,自己就还有活路,就还有逃出生天、日后翻盘报复的机会!
哗哗——
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一座不稳的肉山。
因失血过多而阵阵头晕目眩,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模糊,耳鸣声不断,但他强咬着牙关,舌尖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死死撑住不敢倒下。
咸湿闷热的海风吹过他汗湿淋淋、油腻黏糊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
“该死的异邦恶魔!东方贱种!你等着!你给我好好等着!
只要我今天能活着离开,回去就立刻禀明父亲,倾尽家族之力,求大总督签发最高等级的通缉令!动用一切资源!到时候大军围剿,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我定要将你抽筋剥皮,千刀万剐,把你施加于我的痛苦和羞辱百倍、千倍地奉还!
还有那个罗恩!那个莎娜!所有帮过你、看过我笑话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我要把威尼斯搅个天翻地覆!”
安纳森甚至还没完全脱离险境,脚步都尚未站稳,内心深处就已经开始疯狂而得意地盘算着日后该如何报复,幻想着徐澜及其相关之人跪在自己脚下哀嚎求饶的惨状。
这恶毒的念头竟仿佛给他注入了力量和勇气,往前迈出了逃离的第一步。
但就在他那只昂贵的皮靴鞋底刚刚接触地面、发出轻微声响的瞬间——
嗤!
一声轻微却极致尖锐、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再次突兀地响彻在于威尼斯!
这恐怖的声音如同地狱深渊传来的索命魔音,每次响起都必然伴随着血腥与死亡,顿时将安纳森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肥肉猛地一颤,巨大的惯性让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慌忙低头,目光惊恐地扫视自身,双手往身子胡乱摸索按压,却发现并无新的伤口传来痛感。
他不禁愕然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原本那一丝可怜的庆幸和恶毒的盘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大的的恐惧再次如同巨手般抓住他,几乎让他窒息。
难道对方反悔了?只是在戏耍他?
要像最残忍的猫捉弄落入爪中的老鼠一样,在他以为看到生机、即将触摸到希望时,才给予致命一击。
让他彻底体验从拥有希望到狠狠坠入绝望深渊的痛苦?
噗通——
然而,与安纳森自身无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就在他左前方不远处,那沉默而恐惧的士兵队列之中,一名站在前排的士兵突然“动”了。
只见他戴着的装饰着羽毛的铁盔连同其下的头颅,突然脱离了脖颈,滚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而诡异的撞击声!
灼热滚烫的鲜血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压抑喷泉,从失去头颅的颈腔处疯狂飙射而出,划出凄厉的红色弧线。
随后泼洒在附近同伴锃亮的盔甲、惊恐万状的脸上以及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染红了大片地面,浓郁的血腥味猛地蒸腾起来,扑面而来。
那无头的尸身似乎还未意识到死亡,兀自保持着紧握长矛的戒备姿态僵立了片刻,仿佛一尊雕塑。
随即才沉重地向后轰然倒下,发出一声令人心悸肉跳的闷响。
那颗滚落的头颅在地上弹动了两下,面孔朝上,双眼圆睁到极致,瞳孔涣散,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呐喊,却永远沉寂了下去。
这诡异恐怖到极点、完全超出常理认知的一幕,就这样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中!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浓烈死亡的气息宛若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士兵们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无边的寒意自脚底板顺着脊椎骨缝急速窜上天灵盖。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从每一个毛孔中大量渗出,浸透了他们厚重的内衬,冰凉的触感让他们激灵灵地连打寒颤,如坠冰窟。
霎时间,恐惧如瘟疫般急速蔓延、发酵、膨胀,几乎要撑破他们的胸膛。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得令人极度作呕的甜腥血气,疯狂地混合着威尼斯运河特有的湿漉水汽和味道,形成一种诡异、不祥而令人窒息的氛围。
有人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有人牙齿格格打颤。
“为、为什么……我们根本没看到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征兆……兰纳他……他怎么就……”
一个站在死者旁边不远处的年轻士兵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握着剑柄的手抖得厉害。
“他就站在我旁边啊……一步都没动……毫无征兆……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一个士兵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混账!这到底是什么邪术!妖法!
与其这样站在原地等死,像待宰的牲口一样!不如一起上,跟他拼了!
我们人多!总有人能冲到他面前!只要近身……”
一个脸上带着深刻刀疤、眼神凶悍的老兵压低声音嘶吼道。
他眼中虽有无法掩饰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迸发出的疯狂和鱼死网破的凶狠。
然而他的话语在说到最后时,却不由自主地减弱,显得苍白而底气不足,因为谁也不知道能否真的“近身”徐澜。
“……”
士兵们压抑的惊呼、充满恐惧的低语交织在一起。
这时,他们看向徐澜的目光已彻底变了,仿佛在凝视一个真正掌握着无形生死、可以随意裁定他们命运的可怕邪魔。
原本还算整齐的防御阵型开始出现明显的松动和骚动,恐慌如同涟漪般扩散。
那名士兵的惨死,同样让安纳森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他随即在心里恶毒地自私地想道:
“死就死了!不过是个低贱的兵痞!
父亲麾下这样的士兵多得是!像田里的麦子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只要我能活下来,死多少都无所谓!
他们的命生来就是用来保护我的!这是他们的荣耀和职责!”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给自己找到了安慰,咬着后槽牙,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剧痛,又往前迈出了逃离的第二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远离身后那个白衣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