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疯狂地诅咒着,以他人更深的痛苦来麻醉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而亲眼目睹这接连两幕震撼的罗恩总督和莎娜,此刻仍处于恍惚之中。
前一刻他们还在无比担忧手无寸铁、看似人畜无害的徐澜,会被凶残的安纳森当场杀害。
下一刻,凶恶的安纳森和那名被贪欲驱使的仆从,就以这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接连被重创,倒在血泊中哀嚎。
这强烈无比的视觉与心理冲击,彻底震撼了他们的世界观。
“这……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罗恩总督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粗犷的脸上尽是茫然。
他甚至无意识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严重怀疑自己是否因过度紧张而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觉或梦境之中。
那少年分明纹丝未动,姿态从容,为何能隔空伤人于无形?
这简直是神魔才有的伟力!
莎娜则怔怔地望着徐澜那飘逸出尘的背影。
李丽质和李承乾之前那郑重无比、甚至被她一度怀疑是夸张形容的话语,此刻如同洪钟大吕,再次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真正的……神明……”
一个她以往只在神话史诗和宗教典籍中看到、觉得无比遥远而抽象的词语,此刻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撞击着她的心扉。
或许,只有这个词,才能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可思议之事。
“放、放过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在意识到仆从无法救下自己,而死亡的气息却已经越来越浓时,安纳森终于崩溃了。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用尽最后残存的气力,拖着不断淌血的残破身体,一张因失血而发青的脸扬起,艰难地仰头望向徐澜。
此刻,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先前的嚣张、傲慢与恶毒。
只剩下最卑微、最可怜的乞怜与哀告,混合着血污和泪水,显得格外可悲。
哗——哗——
他像一条被斩断肢节的丑陋蠕虫,依靠着身体的扭动和左臂的支撑,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中,艰难地向徐澜的脚边蠕动。
每移动一寸,都带来莫大的痛苦。
“求求您!饶我一命!只要您放我离开!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向您发誓!以我家族的名义起誓!我以后绝对不敢再来找您的麻烦了!绝对不敢了!
我可以立刻离开威尼斯,永远不再回来!”
徐澜神情依旧平静如水,眼神淡漠地瞥了一眼脚下如同烂泥般污秽不堪、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安纳森。
他的视线随后又缓缓扫过那些紧握武器、如临大敌却因恐惧而不敢上前一步,阵型微微骚动的士兵们。
“让他们放下所有武器,全都过来。”
安纳森闻言,仿佛看到了一线的生机,眼睛猛地瞪大,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顿时,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尊严、仇恨和算计。
他忙不迭地用尽力气用力点头,即便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牵扯到伤口,痛得他一阵抽搐,却也不敢有丝毫停顿。
“好的!好的!一切如您所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慌忙扭过头,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力,对着那些惊疑不定的士兵们嘶声力竭地、近乎破音地吼道:
“快!听见没有!都把武器放下!
立刻!马上!这是命令!全都过来!快点!!”
“你、你们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
安纳森的嘶吼声在威尼斯此刻沉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仍旧紧握武器、僵立不动的士兵们,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汗水、泪水和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污混杂在一起,将他那张肥硕油腻的脸庞涂抹得宛若妖魔,却又透着一股垂死挣扎的狰狞。
亚得里亚海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将他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照得闪闪发光,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冰冷的绝望。
“你们是我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你们的职责就是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赶紧给我过来!再不过来我就要没命了!你们这些该死的、不听话的废物!蠢猪!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声嘶力竭地咒骂着,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其肥胖的身躯因激动和失血而剧烈颤抖,断腕处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也不断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士兵们闻言,脸上纷纷露出复杂而挣扎的神情,彼此交换着惊疑、恐惧和犹豫的眼神。
正如安纳森所说,他们的确是图斯将军亲自指派、前来听令并护卫这位少爷的。
图斯冷酷的面容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犹在耳边。
然而,将军下达的核心指令,是“清剿危害威尼斯安全的外邦匪徒”,明确要求“必要时可采取一切手段”。
而非不惜任何代价拯救安纳森少爷的性命——尤其是在当前这种完全超出理解、如同面对神魔的恐怖局面下。
此刻若放下武器上前,不仅意味着任务的彻底失败和耻辱。
更可怕的是,面对那个白袍少年鬼神莫测、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自己这些人放下武器后,真的能活下来吗?
还是只会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霎时间,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缠绕住他们的心脏,越收越紧,令他们脚步如同灌了铅,难以移动分毫。
“呼、呼……”
队列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粗重颤抖的喘息,握紧剑柄或长矛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皮革味,混合着隐隐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看来,你的士兵们并不怎么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