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着相机,说是要写“大兴安岭乡村史”。
老人们围在祠堂前,七嘴八舌讲着林英的故事:“当年她背着弟妹去打猎,狼崽子追着咬,她反手就是一镖!”
“盖砖房那回,她带着我们挖黏土,手都磨破了!”学生们笑着点头,笔在本子上飞,可眼底总带着点怀疑。
直到小春芽拽着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衣角:“姐姐,我带你去看个宝贝。”
她蹲在祠堂香案前,用指甲扣着第三块青砖的缝隙,“这里埋着第一份乡约底稿,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扎马尾的女生笑,可还是跟着蹲下来。
几个学生凑过来,半信半疑地帮着抠砖。
当青砖被掀开时,底下的土坑里果然躺着一叠炭化的纸片,最上面那张还能辨认出几个字:“粮分三仓,钥匙双管”
当晚,靠山屯的夜饭桌上全是议论——
“我说吧,老辈的故事能有假?”
“那符是当年林英救火时烧的,我亲眼见她冲进火场!”
最热闹的是村头的老槐树下,说书爷抱着三弦坐石墩上,弦子一挑:
“哎——说那女特警,肩背响镖腰别枪,镇得狼虫不敢狂!金穗悬梁照四野,冰心莲开报春忙……”
林英卧床第七日,天阴得像扣了口锅。
她却起得比往常早,坐在炕边对着铜镜子梳头。
银发梳得整整齐齐,别上那枚褪了色的银簪——是陈默当年插队时用子弹壳熔的。
蓝布袄洗得发白,补丁都摞着补丁,却浆得板板正正。
“奶奶,你要出门?”小春芽捧着她的棉鞋,眼眶红红的。
林英拉过孙女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听,心跳很慢,但还在替你们挡风。”
小春芽把耳朵贴上去,突然“哇”地哭了:“奶奶的心,像井底的石头,凉丝丝的,可里面有好多好多热乎气!”
林英笑了,伸手替她抹泪。
窗外的风卷着残雪扑在窗纸上,可院角那株野桃树,竟在枝桠间冒出个粉白的花苞。
她望着那朵花,忽然觉得胸口的玉坠轻震了一下,像极了当年寒潭里的鱼群撞网。
空间深处,千年寒潭的水正一寸寸退去,露出潭底一圈圈年轮状的水痕。
最中心的水痕里,沉着那只青釉陶罐,罐口封着的《家训十二则》,墨迹依然鲜艳。
夜渐渐深了。
林英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
她知道,等雪停时,鹰嘴崖下的冰心莲会再开一朵;
她知道,公所横梁上的金穗还会转;
她知道,祠堂里的乡约底稿会被小心收进玻璃柜;
她知道,守碑童的扫帚会多扫一天又一天。
可此刻,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在数着归期。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模糊了窗棂。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钟鸣——是主井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