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春不请自来(1 / 2)

开春的雪融得比往年早,靠山屯的老人们说,许是林英当年埋在雪崩沟坎里的冰心莲要醒了。

最先发现那抹玉色的是放山娃子狗剩。

他背着竹篓去鹰嘴崖下挖野葱,刚转过冰棱还没化尽的山坳,就被眼前的光晃得眯起眼——

雪水在冻土上冲出条细沟,沟底的黑土里,一株半尺高的莲正舒展着花瓣,每片都像冻在冰里的月光,边缘还泛着点金,最上面的花骨朵上悬着颗晨露,颤巍巍的就是不落。

“莲!冰做的莲!”狗剩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的山雀,半柱香工夫,山坳里就挤满了人。

王婶踮着脚扒着前面的人缝看,手里还攥着没喂完的猪食:“这哪是普通莲?我家老辈说林英当年从神仙那得的宝贝,能镇山呢!”

“拉倒吧,”张猎户蹲在石头上磕烟袋,“那年头日子苦,编点故事哄娃娃罢了,哪有莲在雪地里开的?”

话音未落,蹲在花前的小春芽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最底下的叶片。

她的小棉手套早被雪水浸透了,可摸到叶片时却像触到了活物,整个人猛地一怔。

“它在哭,”孩子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融雪,“说奶奶快走了。”

人群霎时静了。

陈默挤到前面,手里的笔记本不知何时翻开了,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他望着小春芽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那株在风里微微摇晃的莲,笔尖重重一顿,记下:“春芽言,莲泣,英将去。”

林英的暖屋飘着艾草香。

她靠在炕头,拇指摩挲着响镖的铜箍,那是当年她打第一只熊时崩飞的弹片熔的,现在被寒潭水擦得锃亮。

门帘一掀,算盘嫂端着药碗进来,药香混着寒气扑了满脸:“我说你呀,就不能歇两日?昨儿王婶来送鸡蛋,说你又去谷仓查账了。”

林英接过药碗,吹了吹浮着的药渣:“谷仓钥匙得双人管,这规矩是刚进山那年定的。”

她把响镖轻轻放在炕桌上,镖头在阳光里闪了闪,“人会老,会走,但规矩得活着。”

说着,从炕柜里抽出个蓝布包,里面是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这是新修的《青山防卫录》,你帮我交给少年队队长。”

她指着最后一页新添的字,“加一条:主井再鸣,无论昼夜,少年队必须集结巡山。”

算盘嫂接过布包,手指触到纸页时烫得缩回——纸页上的墨迹还没全干,显然是连夜写的。

她望着林英眼下的青影,喉咙发紧:“你这是提前备下的?”

林英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屋的光:“当年我带着他们打狼,教的不是怎么举枪,是怎么把命拴在规矩上。”

她望向窗外,远处主井的井沿还结着冰,“等我走了,规矩替我盯着。”

清明前三天,守碑童阿强提着竹扫帚上山了。

他今年十六,轮值守碑是第三年,打小就觉得那些刻在碑上的“护村四十年”“未尝一败”都是老人们哄孩子的话。

可当他扫到“林英”两个字时,山风突然停了。

阿强抬头,只见几片从鹰嘴崖飘来的莲瓣正落在碑面,淡金的边缘蹭着“护村四十年”的“十”字,竟慢慢拼出个模糊的“好”字。

他的扫帚“啪”地掉在地上,盯着那片花瓣,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碑上的字他扫过无数回,可从没有哪次,连风都跟着静了。

他蹲下来,伸手去碰那片花瓣,指尖刚要触到,花瓣却“呼”地飞了起来,打着旋儿往山下飘。

阿强望着它飞过村口的老槐树,停在公所的横梁上——

那里悬着一束金黄的麦穗,听说是林英当年带人打狼时从雪堆里捡的,四十年了,竟没枯没烂。

当晚,祠堂外的告示板上多了张纸。

阿强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极认真:“今年起,我愿多扫一天。”

春深时,来了五个城里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