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止被翠桃领着到柳如燕安排的客房时,姜晏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一张俏脸因为酒精的作用,悄然攀着绯红,那红,颜色深得艳人。
她醉得不轻,不雅地打着酒嗝儿,抱着酒壶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床栏,眼皮搭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时不时吧唧吧唧着嘴,又用通红的脸颊蹭蹭床栏,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
周行止眉角一跳,脸色肉眼可见地阴郁起来。
翠桃察言观色,立马解释道:“今日我与夫人闲逛之后聊了几句,然后夫人就不开心了,晚膳也没用。一个时辰前突然跑去小厨房偷拿了酒喝,这才……这才成了这样子。”
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这都是夫人自己拿的酒和我没有关系王爷可不要迁怒于我啊。
周行止沉了沉气,耐着脾性没有发火:“……你和她都聊了些什么?”
能让她不开心到偷偷跑去寻酒喝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他虽问着话,视线却始终落在醉眼朦胧的姜晏身上。她大概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仍旧呆呆的抱着酒壶,撅着红唇,似乎很不愉快的懊恼样子。
自认识姜晏以来,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连在仙乐镇客栈里的那一次,他看见的也只有诚心,尽管那样的诚心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翠桃不敢说谎,毕竟南靖王爷,她心里边儿还是害怕的。她惶恐地垂首,如实道:“聊了……您。”
“都聊了些什么话题。”
“聊……聊您与城主大人的相识,聊姜丞相的女儿……”
其实姜晏为什么会不开心,翠桃心里大约是有数的。没有人会喜欢做谁的替身,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夫君曾经的心仪女子。
所以她越说越心虚,说到后边儿,压根儿没了声音。
但周行止依旧敏锐的捕捉到了字眼,顿时脸色愈发难看了,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
“谁让你和她提起姜相的女儿的?”
声音冰冷,仿若能够一瞬间将人置于无边冰窖之中。
不难听出,那样的寒冷间,隐隐约约的蕴着一股子火。
是怒火。
姜丞相的女儿姜晏,是南京王爷的底线。
翠桃被他吓着了,眼泪瞬间冒出来,她哆嗦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恐惧支配着她的身子,逼的她只能颤颤巍巍地说着:“……奴婢错了……”
“……”周行止闭闭眼,压着心头的无名火,“你退下吧。”
“……是。”
得此命令如得大赦,翠桃不愿再多停留,答完就提着裙摆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济阳城的夜比之上京的夜,要暖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柳府四处都栽种着花卉的缘故,姜晏总感觉这空气里都沾染着一股子浓郁的馥郁花香,花香醉人,也熏人,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靠着床栏,噘着嘴,闭着眼睛小小声地哼哼唧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的靠近,她耳尖微动,旋即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玄色勾玉靴子,然后是深紫色晕着海棠花纹路的衣袍,再接着,她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对,深邃,深不见底,像漩涡,要直直地将她吸引进去。
呆愣愣地瞧了半晌,姜晏兀的咧开嘴角笑了。
“你来了啊,周行止。”
喝醉了的人,说话都大着舌头。
周行止被这飘满屋子的酒臭味道熏得有点难受,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美妙。偏偏跟前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醉鬼要倔强地站起来,抱着酒壶,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然后堪堪停在他的面前,隔了一步的距离。
姜晏甩了甩脑袋,她伸出右手,不确信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然而碰到了又很快的收回,收回了又要再次伸出手碰,来来回回的,不晓得是要做个什么。
周行止没兴趣陪她玩游戏,在姜晏打算再一次伸手过来的时候,他那只手臂往后一退,生生的避开了。
“姜晏。”
他叫她,语气冷淡。
姜晏因为没碰着他的手臂黯然神伤着,乍然听见他喊她,登时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然后应了声:“嗯?喊我做什么呀?”
喝了酒的少女声音仿若也被酒沁得通透,软糯十分,带着些属于女儿家的娇气,直醉人得紧。
周行止有些头疼:“你喝醉了。”
“我没有!”姜晏答得很大声,她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似乎很不满意他说的话。她抬手拍了拍怀里抱着的酒壶,拍得砰砰响,“周行止!我没有醉!我还可以再来一壶!”
说罢,她就打算向周行止证明自己是真的可以再来一壶,结果怀里的酒壶被周行止早有预料的眼疾手快地抢走。
酒壶被抢,少女恼怒了,像只炸了毛儿的猫咪,她怒视着周行止,朝他伸出手索要酒壶。
“还我,周行止。”
她又强调了一遍,“还我。”
“不还。”周行止斜睨着她,“你喝醉了姜晏,你要去睡觉了,别闹了行吗。”
末了,他不知怎的叹了口气,有些诱哄的语气。
“姜晏,听话一些。去睡觉吧。”
姜晏却兀的湿漉着一双眼,可怜巴巴的问他:“那我,那我听话的话,你就可以喜欢我吗?”
他被她的这个问题弄得哭笑不得,一时不晓得是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
然而就在这刹那间,他的腰间,慢慢的环上一双手,动作温柔,却又在抱住他的瞬间,狠狠地,用力地,抱紧了。
就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姜晏似乎是哭了,脸埋进他的胸膛,只留给他一个毛绒绒的头顶。她小小声地哼唧,他身上的味道一直都很香,味道很淡,是少年郎偏爱的寒竹松香。
“周行止。”
她声音嗡嗡的,喊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