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两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下一瞬——
一个猛然起身,另一个转过头,背对着他。
“我、我学得差不多啦,今天先这样了!”
钟晚耳根通红,快步往外走,身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嗓音:“路上小心。”
然而话音未落,她脚下踩到什么,整个人朝前扑去,
眼看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勾回去,稳稳当当地落在梁逍怀里。
男人像是无奈道:“我送你吧。”
“谢谢……”钟晚声若蚊蝇。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过半,黄昏的光挥洒着地面,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直到把她送回住处,梁逍这才离开。
而钟晚一锁上门,便“噗通”一声扑在**,埋进被子里滚来滚去,像一条扭曲的虫子。
明玥过来时被吓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钟晚从被子里露出半截绯红色的小脸,轻声问:“明玥,你觉得梁逍这人如何?”
她双眸盈盈如水,面色泛着可疑的红晕,明玥看不出来才有鬼。
于是说:“定然是极好的,梁公子的出身虽说可能比不上那些王公贵族,但他人高马大,长得又英俊,还什么聪明,什么都会。小姐好几次遇难,都是他在危急之际伸出援手呢。”
“我也觉得。”钟晚抱着枕头,双腿晃悠来晃悠去,显然一个快要坠入热恋的少女。
小姐有喜欢的人,明玥是打心底为她高兴的,可她身为局外人,却想得更多。
她从前跟在管事后头打杂过,看过梁逍的户籍证明和履历,对方只是毫无身份的农家子。
饶是他再聪明有能力,老夫人这般看重门当户对的人,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赤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踌躇片刻,她终还是劝道:“小姐,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历练,为了拿到天墨令牌,若是产生不必要的纠葛,终究有斩断的一天。”
明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她兴奋的情绪微微冷却。
是啊……天墨令牌还没拿到,家主之位也未到手,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其实她知道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只是她本能地模糊了那个现实且尖锐的问题。
明玥以为劝住她,微松了口气,
看着窗外道:“八月底了,我们来熙洲依已久,也不知江陵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
江陵,钟家。
林素素被禁足好些时日,趁着这日老太太去庙里上香,钟楚儿这才瞅准时机又去探望了她。
母亲瘦了一圈,形容愈发清减,钟楚儿看得心疼,又对钟晚生出恨意,“若不是她在前头挡着,母亲也不必这般为我操劳……”
“你是我儿,为了你好,我什么都甘愿。”林素素摇摇头。
母女俩说了会体己话,林素素想起正事:“还有三个月,就是贡墨大赛了。”
她们都知道,无论钟晚取得怎样的成绩,最终还是会回到钟家。
届时,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如果这时不狠狠压制钟晚,恐怕再无反手之力。
林素素思索片刻,说:“过几日,我再去探探你父亲的口风,让他放我出去,我们再细细筹谋。”
钟楚儿却有些急躁:“母亲,等不得了,思前想后,我们也只有一个可行的法子。”
钟楚儿凑到母亲耳边,低语了一番。林素素眉头皱起,有些纠结:“楚儿,当真要这般?”
钟楚儿双眸阴沉沉,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次,我定要将她狠狠踩在脚下。”
“好,钟晚这小妮子不可小觑,你按我说的……”
林素素到底年长些,考虑事情更为周全,于是又叮嘱了一些细节。
母女俩叙话了一会儿,待到晌午,见院子里四下无人,她这才悄悄从后门离开。
待钟楚儿离开没多久,房间里便传出林素素的呻吟声。
打着瞌睡玩忽职守的婢子立刻被惊醒,跑过去一看,林素素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浑身蜷缩着,十分痛苦地发生惨叫声。
婢子之前被钟楚儿施舍了恩惠,也没有坐视不理,赶忙去书房将此事告知钟樵。
钟樵虽不喜林素素近日来的行径,但到底对她还有些情谊,吩咐人去叫大夫,连忙赶过去。
见钟樵过来,林素素便演得愈发卖力,声音哽咽,凄凄惨惨道:“老,老爷……”
钟樵忙从地上抱起她,不悦地斥责婢子:“你是怎么照顾主子?!”
婢子低头垂手,不敢言语。
林素素面色惨白,皴裂的唇微张开:“老爷,不怪她,是我夜里被子没盖好,着了风寒。”
“你先好好歇着,等太医过来。”见她这幅虚弱无力的模样,钟樵便又想起那年隆冬,她不顾一切的跳水救自己,也是这般模样。
他不无动容,小心地将她抱在**。
大夫很快便来了,把了脉,道:“还是老毛病,姨娘体虚,养性之道,需得常欲小劳。”
林素素眼眸微动,忙道:“这几日我待在房内,也能随意走动,倒不成问题…”
大夫顿时拧起眉心,好似很嫌弃她不遵医嘱:“莫嫌老夫说话严重,你这是胡闹!若想养好身子,定然不能偏居一隅,要日日小劳,此地如此狭小,怎能达到目的?”
“可是……”林素素蹙眉,很是为难。
“大夫,我知道了。”钟樵接过他开的方子,将人送走后,对林素素说:“接下来你不用禁足了。”
林素素垂眸,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可是若老夫人知晓,你恐怕不好交代……”
“你莫要在她跟前晃悠,老夫人也不会一直盯着这边。”
钟樵是个孝顺的,说出这些话也有些大逆不道。
他抿着唇,心里不好受。
林素素很快察觉,握住他的手背,娇娇怯怯道:“老爷,我晓得了,你为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定然不会乱走动。”
钟樵心中宽慰了几分,“如此便好,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
待钟樵走后,林素素一改方才弱柳扶风之姿,于镜前打扮一番,唤来几个下手。
这些人都是她从乡下带来的亲信,楚儿要做的事,并非轻易能成,需要她在后方支援。
林素素低声吩咐了一番,这些人便陆续离开。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钟楚儿向父亲提出去乡下看望腿脚不灵便的外祖,她话里话外是对外祖的尊敬与孝顺,钟樵历来将孝顺视为美德,应允了。
次日一早,钟楚儿便出发去临近的遥洲探望外祖,只是马车到了半路,却改了道,径直朝着熙洲出发。
钟晚对此一无所知,大约是头天睡得早,次日天还未亮,她便醒了,洗漱一番,待天边泛起鱼肚白,估摸着梁逍也该起来了,她便去了他那里。
这几日,她来梁逍的住处已是轻车熟路,而梁逍也给她留了门,大门一贯虚掩着。
钟晚大大咧咧推门而入,径直朝里走去,也并未察觉这里比平日里安静。
哗啦啦——
一只手撩开纱帘,上头缀着的珠子相互撞击,在寂静的清晨响声有些过分清脆。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从纱帘后显现,他似乎刚起来,乌发的发垂落两肩,衣衫半褪,露出大片白皙光洁的腹肌。
狭长双眸满是惺忪,更多了几分慵懒不羁。
这还是钟晚第一次看他起床,有些愣住。
梁逍也才注意到她,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理了理衣衫:“你怎么来了?”
钟晚耳根泛红,连忙侧过身,移开视线:“今儿起得比较早,我还以为你也起了呢……”
钟晚本就肤白,这一脸红,耳廓那一带像是火烧了般。
梁逍好整以暇地看了眼,浅笑道:“朝食吃了?”
“没……”这么一说,钟晚才觉得实在太冒进了,她连朝食都不吃就冲过来是想干嘛!!
“你先坐会儿吧,我让十七再带一份过来。”
钟晚在厅堂坐着,梁逍去洗漱了。
她虽然安然地坐着,脑海中却闪现着方才的场景。
唔……
只知道他身材不错,没想到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似那般漂亮无力的白斩鸡。
很快罗十七带了两份朝食回来,小笼包、豆浆、稀粥以及面饼,小笼包刚出锅,松软奶白的包子冒着热气。
钟晚本欲矜持,最终还是熬不过口腹之欲,拿起包子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太好吃了,这是哪家铺子买的?”
罗十七嘚瑟道:“梁大哥自己做的,他吃不惯食堂。”
钟晚惊了。
这包子口味如此鲜美爽口,说是外头老字号店铺买的都有人信吧?居然是自己做的?!
梁逍到底是什么人?墨模雕刻,九原山脱险,美味的包子……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她头一次对梁逍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问:“梁大哥是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
“话太多了,赶紧吃完忙正事。”梁逍已经洗漱妥当,从里头迈步走进来。
听到这话,钟晚就没再问了,大口吃完朝食,便开始雕刻自己的作品。
随着雕刻时间延长,她的速度也在增长,不过却依然无法满足梁逍挑剔的口味——
“再画一幅呢?”
“再接再厉吧。”
“差点事儿。”
“不太行。”
“不。”
“重画。”
“……”
到了后面,他甚至不愿意再看她雕刻的东西,钟晚也知道原因,她第一次雕刻的帝王驭马图样是她比较擅长的,结果仍是不尽人意,后面她搜集各种资料,开始尝试皇帝喜欢的风格,这些都是从未尝试过的,更是雕刻得不堪入目。
好在梁逍虽然大部分时间像个无情的木偶人,但还是会点拨她,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接下来,她日复一日的来到梁逍的住处,在他的教导下渐渐掌握雕刻的精髓,也对皇帝的喜好风格有一个深刻了解。
光阴如同指尖的流沙,过得飞快,一转眼秋去春来,十一月的贡墨大赛来临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场阴谋在悄然酝酿,不知何时爆发,打断钟晚所有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