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等人的“严明”,加文储幣等人的“阴险”,对付贩私行商手到擒来!
当然,樊千秋深知最强大的力量还是“黔首的力量”,所以关市刚一关停,他便发出第二道布露,再重申让黔首出首。
出首之后,只要能“人赃並获”,出首之人便可获得收缴货物的三成,当场便会发给,绝不拖延。
有了这天大的利益作为诱导,出首“贩私”的黔首立刻便多了起来,最初的那几日,总督府门前的人流堪称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黔首专门以此为生,没日没夜地潜伏在各处或明或暗的关口隘口探查消息,风餐露宿,只为找到发財的机会。
最先参与此事的黔首確实发了財,紧隨而来的黔首连汤都喝不上了,缘由倒也简单,敢冒险贩私的行商是越来越少了。
阴山南麓的汉塞诸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清平局面”,一切都朝著樊千秋设想的方向发展著若是顺利的话,也许不到三个月,汉匈之间的货殖便会完全地断绝,往后,匈奴便会缺铁缺盐,进而逐渐陷入到动盪。
元朔元年六月二十一,云中郡已经有了七分暑热。
日头化成了一个白点,把整个天穹照成了亮白色。
凶猛的强光和猖狂的热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到地面,从土中不断地蒸腾出水汽,连近地的光线都隨之发生了扭曲和飘扬。
从五月的下半旬开始,暴雨和炎热的天气便多了起来,两者相互交替著出现,似乎把整个云中郡泡在了热汤当中一般。
草原和大漠的树不多,所以少有蝉鸣来扰人清梦,但在四处的水洼和草窠里,却又总有蚊虫子子聚集盘旋,同样可恶。
此刻,已经到了午后,日头刚好升到了天顶高处,在这灼热的天气之下,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总督府城上的巡城卒亦不例外。
东门城墙上有二十多个巡城卒,只有寥寥数人还歪歪斜斜地站在日头底下,其余人要么躲在城楼里,要么藏在了墙下。
虽不至於废弛,但亦显得解怠。
很快,一个身形健硕、五官普通的屯长走上城来,看到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魔下后,他汗津津的脸立刻便沉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尔等是不是不要命了!竟敢贪睡,小心军法从事!”屯长怒吼著,盛怒之下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他在城墙上大步地来回奔走著,把一个个巡城卒从阴凉和昏睡当中揪了起来,再连骂带打,將他们赶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他雷鸣般的喊骂声中,四面城墙上的巡城卒终於陆陆续续回过神来了,纷纷扶正自己的甲冑,不情愿地站到日光下。
“入你娘的!队率和什长,统统给本官死过来!”屯长怒吼一声,城墙上人影晃动,喊声迭起,很快便有人跑了过来。
两个队率再加十个什长,便是这屯长手下大大小小所有的军校了,他们如今挤站在城墙上,犹如地里种得过密的高梁。
“尔等看看,尔等像个什么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若匈奴狗贼今日来袭,尔等都不知怎么死的!”屯长指著眾人道。
“屯、屯长啊,北边的烽燧並未见有烽火啊,城亦未发预警,匈奴狗贼来不了那么快吧”一贼眉鼠眼的队率说道。
“哼,圩顶,你竟然还敢狡辩,就不怕樊使君看见了,罚尔等去掏护城河”赵顿再黑著脸训斥,但声音倒已缓和了。
“樊使君虽凶,可对我等甚善,刚刚还送来了绿豆羹让我等消暑。”另一个队率寒京亦笑著道,“这还是林娘子熬的。”
“那是樊使君体恤我等,我等更应该警醒些,像今日这般掉以轻心,若有了什么闪失,如何交代”赵顿语重心长道。
“这几日忽然热起来了,儿郎们还未能適应,难免有一些困顿疲惫。”圩顶挠了挠自己过於平坦以至於凹陷的额头道。
“尔等也是老燧卒出身,怎不知边塞的风沙里都藏著杀机的道理莫说几日的疏忽一日疏忽也不行!”赵顿再斥道。
“—”圩顶和寒京这两人跟隨在赵顿的身边已有许多年了,所以才敢出言辩解,但是此刻亦摆起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我亦不瞒尔等,樊使君早几日便发觉尔等有些懈怠,他却未拿尔等立威,尔等可知这是为何”赵顿嘆了口气说道。
“我、我等愚钝,並不知。”圩顶和寒京原本都是老实本份的编户民,心思很淳朴“不知樊使君这是体恤我等辛苦,给了改过的机会,他刚刚召我去正堂,亦未斥责,倒是让我汗顏。”赵顿再说道。
“.”圩顶和寒京表情有些惊慌,更有些难以置信,一眾什长当下也是面面廝。
他们是见过自家使君那刚猛暴烈的手腕的,若是要拿他们这些人立威,未必会丟小命,但是几十答刑绝对是躲不掉的。
“使君说了,他知道盛夏之时难握,也知道我等只是一时疏忽,所以今次无需用军法,只让我等自省。”赵顿接著道。
“我、我等晓得,今日我等回营后,立刻便召集魔下的儿郎们,將使君的话如实带到,绝不敢再鬆懈。”圩顶忙答道。
“儿郎们都是晓事的,今日之后定会警醒,绝不辜负樊使君这番爱护。”寒衣亦知晓轻重,他也上前一步,叉手答道。
“此话说得还算得体,使君今日不只召见了我一人,而是把所有屯长都召去了,让我等切莫掉以轻心。”赵顿点头道。
“诺!”圩顶和寒衣忙叉手再答道。
“—”赵顿终於点了点头,面色又更和缓了一些,转身看向那巍峨的阴山道,面上有几分忧色和疑虑。
“屯长,是出了什么事吗”寒衣看出对方的异变,与寒衣对视了一眼,谨慎地向前半步,小声地问道。
“半月前,我到城中买羊肉,碰到了杀虎隧隧长刑忠,他是来城中买草药的,与我攀谈了几句,说了些事。”赵顿道。
“何事”圩顶亦凑上来问,他知道虎隧在阴山北麓以北二百里以外,常常要与零散的匈奴斥候打照面。
““..—”赵顿长嘆了一口气,苦笑著摇了摇头说道,“樊使君的威名已经在匈奴人当中,彻底传开了。”
“...”圩顶和寒意眼珠子一转,自然明白是那几十双眼睛换来的威名,他们並未说话,只是等著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