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昀和严江朋一前一后走在雨幕里。
磅礴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雾。
叶昀心中摇了摇头,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保真酒楼的大厅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烛火在穿堂风里微弱地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王冲坐在椅子上,伸手用力揉着太阳穴,一张胖脸满是憔悴与疲倦。
当他看到浑身湿透、跟水鬼一样的严江朋从门外走进来时,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大半个晚上!”
王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声音里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担忧。
严江朋的视线落在了王冲满是泥泞的裤脚和鞋子上,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沙哑。
“舅爷,我去处理了点事情,让您担心了。”
王冲抽了抽鼻子,他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严江朋。
“你身上有血腥味。”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实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站在门口阴影里的叶昀有些意外。
这雨下得这么大,冲刷了这么久,这胖厨子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面对王冲逼人的质问,严江朋没有隐瞒。
“我刚才……去了趟城西。”
“城西?”王冲的表情更凝重了,“你杀了谁?”
“我弄死了雷坤那个龟孙。”
严江朋的表情很冷静,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
可这句话,却像一道炸雷,劈得王冲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王冲猛地吸了一口气,几步冲上前,抓住严江朋的手臂就往门外推。
“走!快走!马上离开成都!走的越远越好!”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江朋,你糊涂啊!雷坤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是川蜀盐帮的人!
他死了,川蜀盐帮一旦反应过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和你姐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苗了,你说什么也不能出事!
走,马上走,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连夜出城!”
严江朋拨开王冲的手,摇了摇头。
“舅爷,我会离开,但我会光明正大地离开,而不是像条狗一样逃走。”
“舅爷,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也累了好些天了,好好歇息一下吧,不用担心。”
严江朋说完,伸出手,一记掌刀不轻不重地砍在了王冲的后颈。
王冲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严江朋顺势将他扶住。
这些天,为了爹和姐姐的丧事,舅爷跑前跑后,人都瘦了一圈,也该让他好好睡一觉了。
严江朋看向门外,雨幕隔绝了世界,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他又在厅里找了一圈,却发现叶昀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太累了,先去休息了吧。
严江朋没多想,将昏过去的王冲背起,一步步走向后院的卧房。
……
将王冲安顿好,严江朋独自一人回到冰冷的灵堂。
他跪在蒲团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今晚的一幕幕。
叶昀是如何鬼魅般出现,如何云淡风轻地瞬间灭杀那几个盐帮喽啰,
又是如何用一双拳头,把成名已久的雷坤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像打一条死狗。
还有,老爹将叶昀带回酒楼后发生的一切。
那足以让整个成都府豪客都为之疯狂的“紫霞醉”。
还有那仅仅是原浆,就让他一个不通武艺的普通人,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醉云仙”。
醉云仙……一听这名字,就不是凡间该有的东西。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昀哥,绝不是普通人!
姐姐和爹的仇,还压在心头,像一座随时能把他压垮的大山。
而昀哥,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根从深渊里垂下来的绳索!
严江朋霍然起身,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大步朝着叶昀的房间走去。
站在叶昀的房门外,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可手抬到半空,却又停住了。
如此反复几次,他最终一咬牙,还是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不等里面有任何回应,严江朋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昀哥!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会落脚在我们这个小酒楼,
但江朋恳请你,教我真本事!我要为我爹,为我阿姐报仇!”
说完,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
“求昀哥成全!”
第三个响头。
额头已经磕破,鲜血混着地上的雨水,一片模糊。
可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严江朋跪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又试探着叫了几声。
“昀哥?”
“叶哥?”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心里一沉,难道昀哥已经走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推门的瞬间,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严江朋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
他猛地回头,只见叶昀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江爷,怎么了这是?大晚上刚杀了人,兴奋得睡不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昀……昀哥……”严江朋被他这神出鬼没的手段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什么时候……”
“哦,刚去茅房蹲了会儿,肚子不太舒服。”叶昀摆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实际上他去干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严江朋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他转过身,重新跪好,对着叶昀又是一个响头。
“昀哥!请你教我真本事!”
叶昀这次没有拉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淡。
“你想好了?”
“踏上这条路,以后再想回头,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爹生前的愿望,是让你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平淡过完这一生。”
“江湖路,不好走。命是自己的,也是老天爷的,说不准哪天,就给你收回去了。”
严江朋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昀哥,你觉得……我还有得选吗?”
“爹和姐姐的仇,不能不报。峨眉派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叶昀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也是。”
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得先让你明白一件事。你的仇人,是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师太。
此人嫉恶如仇,性情乖张,武功更是早已登堂入室,如今最低也是后天境的宗师级高手。”
“别说你,就算是今晚被你弄死的那个雷坤,在她面前,也就是一剑的事。”
“以你现在的底子,别说报仇,就算是按部就班地练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碰到她的衣角。”
严江朋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那……那我的仇,岂不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了?”
“那倒不至于。”
叶昀蹲下身,与他平视,“今晚你杀的那几个人,连不入流的武者都算不上,
顶多是身体强壮些的混混。可一旦入了流,那就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接着,叶昀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给他系统地讲解了这个世界的武力划分。
从最低级的“不入流”,到初窥门径的“三流”,再到江湖上能叫得上名号的“二流”和“一流”。
以及,在他们之上,足以开宗立派,被尊为一代宗师的“后天境”。
至于更虚无缥缥缈的“先天”,叶昀只是提了一句,便没有多说。
严江朋听得心驰神往,也越发感到了绝望。
“昀哥,有没有……速成的武功?”
“有啊。”叶昀的回答干脆利落。
“速成的武功,都是有代价的。你愿意吗?”
严江朋一愣,随即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只要能报仇,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