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严保真就和女儿严江灵急匆匆地出了门,按照叶昀给的单子,跑遍了成都大大小小的药铺。
有些药材还算常见,但有几味,掌柜的连听都没听说过。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尽力采买了能找到的所有药材,大包小包地提回了酒楼。
叶昀接过药材,只是闻了闻,便点了点头。
“严叔,灵儿姑娘,辛苦了。
这些药材品质不错,虽然缺了几味主药,但酿造简化版的‘醉云仙’足够了。”
第三天,严保真便要启程,走最后一趟川西的盐镖。
临行前,他将儿子严江朋叫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
“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酒楼里,
一步也不准出去鬼混!所有事情,都听叶昀小哥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见没有?”
严江朋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严保真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踹过去,被严江灵拦住了。
“爹,行了,我会看着他的。”
严江灵转头瞪了弟弟一眼,“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严江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叶昀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对严保真说道:“严叔放心,有我在,江朋兄弟出不了岔子。”
有了叶昀的保证,严保真这才稍稍放心,带着严江灵,
以及侯七、钱贵、石大夯等几个信得过的伙计,赶着马车,踏上了前往川西的路。
叶昀则留在酒楼,一边指点严江朋处理店里的杂务,
一边在后院自己搭建的简易工坊里,开始着手处理那些药材,准备酿造第一批“醉云仙”。
这世道,元兵肆虐,烽烟四起,路上很不太平。
严保真一行人晓行夜宿,紧赶慢赶,离开成都府的第二天,便已深入蜀中地界。
蜀中多山,峨眉山下,一条蜿蜒的竹林小道旁,孤零零地开了一间茶棚。
茶棚不大,几张木桌,几条长凳,
却因是方圆十里唯一的歇脚处,此刻竟也挤满了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
“店家,来两壶热茶,再切几斤熟牛肉!”
严保真带着伙计们走进茶棚,找了两张空桌子坐下,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
这一趟出奇的顺利,十担精盐卖给了川西的一个土豪劣绅,能够换回足够的银子。
这笔钱,足够支撑叶昀那个“醉云仙”计划的前期投入了。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严保真心里就一阵舒坦。
严江灵坐下后,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看着在棚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家,客气地喊了一声。
店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手脚麻利,很快便将两大壶热茶和一盘香气扑鼻的熟牛肉端了上来。
“几位客官慢用!”
队伍里的侯七早就渴得不行了,他为人机灵,嘴皮子利索,
平日里走南闯北,探路打探消息都是一把好手,是严保真最得力的臂助。
他抓起茶壶,给众人一一倒上,自己则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舒爽地咂了咂嘴。
“嘿,总算是能歇口气了。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一路上,光是打着各种旗号的义军,咱们就撞见了不下七八波。”
他压低了声音,朝身旁的石大夯和钱贵挤了挤眼。
石大夯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生得人高马大,力气惊人,闻言瓮声瓮气地附和道:
“那蒙古鞑子就不是个东西!占了我汉家的江山,
却把咱们当猪狗一样宰,早就该有人把他们赶回草原去喝西北风了!”
钱贵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也难得地开了口,他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道:
“蒙古人坐不长久的。这一路过来,我瞧着那些义军里,十有八九都是明教的教众。
他们那股子劲头,跟官兵完全不一样。”
“可不是嘛!”
侯七一拍大腿,“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天天喊着明教是魔教,要斩妖除魔。
可我瞅着,真正在跟鞑子玩命的,反倒是这些‘魔教妖人’。
要我说啊,这帮人,才是真汉子,铁骨铮铮!”
严江灵听着他们的议论,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是啊,爹,你说要是明教能跟武当、少林那些大门派联起手来,
别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这天下,是不是早就回到咱们汉人手里了?”
几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茶棚里,也足以让邻桌的人听个分明。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邻桌,一个身穿华贵僧衣的老尼姑,脸色铁青,右手里的青瓷茶杯,竟被她生生捏成了碎片。
这尼姑约莫五十上下,保养得宜,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
但此刻,她那张线条刻薄的脸上,布满了寒霜,一双眼睛里射出的光,冷得能冻死人。
在她身后,站着四个女弟子,个个佩剑,英姿飒爽。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粉色裙衫,
容貌清丽绝伦,已有了几分倾城之姿。她怯生生地看着师父,似乎被师父突然的怒气吓到了。
老尼姑猛地站起身,那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她死死地盯着钱贵几人,嘴唇翕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住口!”
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
“魔教妖人,一个个人面兽心,作恶多端,伤天害理!什么时候也配称英雄好汉了?!”
老尼姑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翳得可怕。
英雄好汉?
杨逍那个贼子,也配?
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峨眉金顶。
那时候,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女,与她情投意合的师兄孤鸿子,是峨眉派最耀眼的新星。
师兄意气风发,手持师父传下的倚天剑,要去挑战那不可一世的明教光明左使杨逍。
她还记得师兄临行前对她说:“师妹,等我击败杨逍,名扬天下,就回来娶你!”
可结果呢?
结果,师兄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倚天剑被杨逍那贼子轻松夺去,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倚天剑?好大的名气。在我眼中,不过废铜烂铁。”
那句话,那个轻蔑的眼神,成了师兄一生的梦魇。
心高气傲的孤鸿子,竟被活活气死!
出去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来时,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和师兄的婚约,她对未来的所有美好幻想,都随着师兄的死,化为了泡影。
都是杨逍!都是明教!
若不是杨逍,师兄怎会死?
从那一刻起,她便立下重誓,此生与明教不共戴天!
她接任掌门,自号“灭绝”,就是要灭尽天下魔教妖人!
此刻,听到这几个无知小辈竟然在为魔教歌功颂德,
灭绝师太心中的怒火和杀机,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钱贵是个直肠子,哪知道这里面的深仇大恨。
他被吼得一愣,随即也来了火气,站起身来,梗着脖子反驳道:
“这位师太,话不能这么说!明教十几万教众,为了反抗元廷,
恢复我汉家河山,抛头颅洒热血,这等壮举,怎么就担不起‘英雄好汉’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