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暗并非吞噬一切的虚无,而是一种沉重得近乎实质的压力,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缓缓下沉,要将地表的一切都压成齑粉。
刀子般的寒风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发出凄厉的呼啸。
楚牧之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志愿者马甲,搓了搓已经冻得毫无知觉的双手,呵出的白气瞬间在眼前凝成冰霜。
他所在的“暖光驿站”,这个由废弃电话亭改造的狭小空间,成了这条老街上唯一还在与严寒对抗的孤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蜷缩在驿站外的黑影。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用自己瘦削的身体将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孙女紧紧搂在怀里。
小女孩的脸蛋冻得青紫,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连哭声都细弱得像只小猫。
“快,快进来!”楚牧之心头一紧,立刻拉开驿站的玻璃门。
一股暖流裹挟着姜茶特有的辛辣甜香涌出,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楚牧之:“我们……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能……能讨口热水吗?”
楚牧之明白她的顾虑,怕弄脏了地方,怕给别人添麻烦。
他没有多说,转身冲泡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一杯递给老人,另一杯则小心地送到小女孩嘴边。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小女孩的身体终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谢谢你,小伙子。”老人捧着纸杯,掌心的温度让她几乎要落泪,“我听街坊们说,这儿的灯,是不会灭的。”
顺着她的目光,楚牧之抬头望向亭顶那盏小小的铜戒灯笼。
昏黄的光晕透过磨砂的灯罩,温柔地洒在满是霜花的玻璃上。
灯笼的灯绳,依旧是他最熟悉的系法——三短,三长,三短。
那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也是当年他和队友在虚拟世界里,一次次从绝境中杀出血路时,约定俗成的最后防线。
夜色渐深,寒潮彻底展现出它狰狞的面目。
雪花不再是温柔的飘落,而是化作了尖锐的冰粒,夹杂着狂风,疯了似的抽打着驿站的玻璃,发出“噼啪”的脆响。
窗户上凝结的霜花越来越厚,几乎要将内外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楚牧之正用一块干布费力地擦拭着窗户,想为这片小小的光明保留一扇望向外界的眼睛。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极富节奏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是求救,而是问候。
楚牧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拉开门,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苏晚晴站在风雪里,肩头和发梢都积了薄薄的一层白,怀里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
她的脸颊冻得通红,看到楚牧之的瞬间,却绽开一个比灯光还要温暖的笑容。
“我把它简化了,这样小学生也能看懂。”她走进驿站,将盒子放在小小的桌面上,里面是一个崭新的电路模型,用最简单的串联方式,点亮了一排豆大的LED灯珠,“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光之链’。”
她掸了掸肩上的雪,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那个天天跟代码较劲的程序员了,转行当个手工老师,好像也不错。”
楚牧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为她倒了杯热水。
两人并肩坐在小小的折叠凳上,听着驿站外风雪的咆哮,看着那盏铜戒灯笼的影子在墙壁上轻轻晃动,光影拉长又缩短,像极了记忆里那只叫“小黑”的黑猫,在出击前弓起身子,下一秒就要跃起的样子。
凌晨四点,换班的社工张姐准时到来。
楚牧之准备交接离开时,却发现桌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杯尚有余温的热牛奶,杯子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儿童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