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整,街灯依次亮起,仿佛一条苏醒的长龙,将光明重新带回了这片土地。
居民楼里的灯光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人群渐渐散去,工具被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有人提议:“今晚辛苦大家了,把参与的人都记个名字吧,回头也好表扬。”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初中生就站了出来,他一边帮忙收拾电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记名字。陈阿婆生前说过,守灯人从不留名,只留光。”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人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邀功,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默契与认同。
楚牧之望着他们收拾工具的背影,心中那块坚冰在悄然融化。
他忽然意识到,这套由他和苏晚晴共同建立的流程,已经真正地活了过来。
它不再依赖于某一个“英雄”,甚至不再需要那个沉重的“真相”作为驱动。
它就像端午家家户户要包的粽子,清明河边要放的灯,成了一种嵌入日常、融入血脉的习俗,一种在黑暗降临时,自然而然就会被唤醒的本能。
他返身回屋,打开了那台旧电脑,登录了“开源档案”的后台。
页面加载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访问量:一千三百零一次。
衍生文档创建:四十七个。
他点开那些衍生文档,标题五花八门——《校园守灯应急预案(高中版)》、《社区应急童谣歌词谱曲建议》、《盲人版摩斯电码触感教学手册》……每一份文档,都代表着一份智慧的延续和创造。
最新一次的编辑记录来自一个遥远的西北小镇,IP地址显示为当地的乡村小学机房。
更新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用彩色蜡笔手绘的“灯光接力图”,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平房和土路,以及代表着灯光的黄色小太阳。
图画
楚牧之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正准备关闭页面,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条加密的匿名留言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删了系统,可光还记得你。”
他怔住了,手指悬在键盘上空,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关掉了对话框。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支黑色的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对着空气轻声说道:“2032年4月6日,老城区第三次自发守灯行动记录。无指挥核心,无紧急召集。他们……做得比我更好。”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窗外,那盏悬挂在巷口的铜戒灯笼,仿佛听到了他的低语,微微晃动了一下,铜铃发出了一声清越悠长的回响。
而在千里之外,一个偏僻渔村的古老祠堂里,供桌上那只被当作祭品的蓝色粽子,再次泛起了幽幽的微光。
海风穿过斑驳的门缝,吹动了挂在梁上的一盏纸灯,灯纸上那只用墨笔勾勒的黑猫,尾巴被风吹得轻轻一摆,活灵活现。
楚牧之关掉录音笔,重新望向窗外。
城市恢复了光明,夜空却依旧深邃。
他拉上窗帘,转身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阴冷。
那股寒意,仿佛不是来自空气,而是从更深、更远的地方渗透而来,带着一种能侵入骨髓的萧瑟。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外衣,眉头微蹙。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天地间万物失声的预兆,一种截然不同的黑暗,正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