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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血溅春华院(1 / 2)

林府经陈维君一番整顿,终是复归往日安宁。崔义娟亦从飘香楼调至府中,专司梨云院小厨房诸事。

郝氏既逝,黄婆子一家又踪迹杳然,林景泽哪里还有为孩儿办满月酒的兴致。他只邀了陈家上下并舅父一家,浅浅备了两桌家宴。

女眷于花厅用膳,男宾则在膳厅进食。

膳厅内陈设清雅,八仙桌案上铺着暗纹青绸桌布,四角压着小巧的黄铜镇纸。桌上摆着汝窑白瓷餐具,莹润如玉,碟中盛着精致小菜——琥珀色的醉虾、油光锃亮的酱鸭、清炒时蔬点缀着红椒,另有一壶温好的绍兴黄酒,酒香混着菜香,氤氲出几分暖意。厅角燃着一炉檀香,青烟袅袅,驱散了秋日的微凉。

席间众人言语不多,气氛略显沉静。忽闻林景泽舅父轻咳一声,他身着藏青色锦袍,腰间系着素色玉带,虽为商贾,却自有几分儒雅气度。只见他缓缓执盏起身,对着主位的陈奎年深深拱手,鬓角的银丝在烛光下隐约可见。

“陈大人不弃草民商贾之身,愿屈尊与草民同桌用膳,实乃草民之幸。”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字字恳切,“草民不过一介商贾,朝堂之上,又无半分权势,难以为景泽、允泽兄弟二人略尽绵薄。唯有在商事之上,多予些分红,聊表这舅父的舐犊之心。”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发紧,杯中酒液荡开细碎涟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两个孩子,草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自小就性情纯良,重情重义。可林府没了长辈照拂,前路难料,兄弟二人苦苦支撑,实在不易。只求陈大人与陈家大爷、二爷,日后能多费心提点帮衬,草民感激不尽!”

言罢,他不再多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酒水顺着唇角滑落些许,他也未曾擦拭,只对着陈奎年再次拱手,方才缓缓落座。

陈奎年缓缓放下酒盏,眉宇间带着三分谦和、两分恳切,温声道:“柳兄此言差矣,‘草民’二字实不敢当。今日能与兄同席对饮,本就是冥冥中缘分注定。之前虽也见过数面,却每次都是匆匆而过,未曾同桌对饮。景泽、允泽二位贤侄,素来品行端方、行事磊落,老夫素来敬重。何况允泽已是我陈家东床快婿,我夫妇二人对他视如己出。柳兄只管放心,往后贤侄若有需用之处,老夫与犬子定当鼎力相助,绝无半分推托。”

话音刚落,林景泽站起身来,双手捧起酒樽,对着柳宏博深深一揖,语声带着几分感念与愧疚:“小舅父,自我父母离京后,这些年我兄弟二人孤身在京,全赖小舅父费心照拂、多有看顾,方能安稳至今。景泽心中感念不已,却也深知多有亏欠。自迎娶俞氏过门后,小舅父一家便甚少踏足我林家宅院,我虽不知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俞氏性子素来争强好胜,若有言语冒犯舅父舅母之处。今日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我代她向小舅父、舅母赔罪,望二位长辈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一介妇人计较。”言罢,他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次躬身行礼。

柳宏博抬手虚扶一把,脸上紧绷的神色渐缓,端起酒樽与他遥遥一:“景泽,快起身。你父母不在京中,我身为长辈,照拂你们兄弟本是分内之事,何来‘亏欠’一说。”

他呷了口酒,语气添了几分释然:“不过是妇人之间有些言语磕碰,不值当挂怀。你既今日把话说开,又这般诚心赔罪,我与你舅母岂有不依之理?”

林允泽见状,忙起身执起酒壶,快步上前为柳宏博添满酒樽,酒液清冽,沿杯壁缓缓流淌,泛起细密酒花。

他举杯朗声道:“这些年我在京中奔走,不知在舅父的飘香楼白吃了多少回酒食,有时还带着同僚好友一同前往,舅父与舅母从来二话不说,分文未取,待我与兄长当真如同亲儿一般。单凭这份厚待,我便该敬小舅父一杯,聊表心意!”

柳宏博抚须大笑,眉眼间尽是慈爱:“你这孩子,倒还记着这些小事。你与景泽自幼在我跟前长大,本就和我家孩子没两样,自家晚辈上门吃饭,哪有收钱的道理?”

“那舅父可得满饮此杯!”林允泽举起酒樽,与柳宏博的杯子轻轻一碰,清脆作响。

柳宏博眼中笑意更浓,爽快应道:“好!今日高兴,便依了你!”说罢,手腕一扬,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神色酣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烛火摇曳,众人脸上皆染了几分醉意,话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陈季晖执杯浅酌,目光扫过柳宏博,由衷赞叹道:“久闻令尊柳太傅博学多才且品行高洁,朝堂内外无不敬重,当年更是先帝倚重的肱骨之臣,实乃我辈楷模。”

这话似触到了柳宏博的心事,他端着酒樽晃了晃,酒液溅出几滴,醉眼朦胧间,神色添了几分怅惘与萧索。他长叹一声:“想我柳氏一门,当年也曾煊赫一时。先父任太傅之时,府邸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前来求教问学、攀附结交者络绎不绝。可自先父驾鹤西去,柳家便渐渐没了往日的光景。”

他呷了口酒,目光飘向远方,似在追忆往昔:“大哥曾任国子监司业,那些年勤勤恳恳,一心钻研学问、教化生员,口碑极好,本是柳家重振门楣的希望,奈何命运弄人,他年纪轻轻便染病离世,空留遗憾。二哥自小苦读,十年寒窗,总算在科举中崭露头角,眼看着就要出仕,谁曾想一次出游泛舟,竟意外失足落水,把性命给丢了,两人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说到此处,他语气愈发沉郁,满是痛惜:“家中姊妹本就稀少,只一个妹子,自幼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嫁得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丈夫却偏偏站错了队,卷入朝堂纷争,最后落得个流放岭南的下场。”

末了,柳宏博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满是无奈:“可叹先父满腹经纶,一生育人无数,却偏偏生了我这么个不成才的儿子。我自幼无心学问,对经史子集毫无兴趣,反倒痴迷于经商逐利,为此先父没少训斥教导,可我始终改不了性子。如今柳家落到这般境地,我虽守着几分家业,却终究没能光耀门楣,辜负了先父的期望啊。”言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落寞。

陈奎年放下酒樽,身子微微前倾,眼神迷离道:“柳兄此言差矣,何谈‘不成才’?人生在世,各有志向,并非唯有仕途功名才算光耀门楣。”

他换个舒服坐姿,接着说道:“令尊身为太傅,育人无数,早已是朝堂佳话、后世楷模,柳氏门楣本就因他而熠熠生辉。兄台经商有道,守着这份家业不说,还能照拂亲友、庇护晚辈,这份担当与能力,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林景泽亦起身拱手,附和道:“小舅父,陈伯父所言极是。外祖父身为太傅,一生桃李满天下,风骨卓绝、学识传世,早已是朝野称颂的佳话,柳氏门楣因他而光耀四方,这份荣耀,绝非寻常功名可比。”

“小舅父经商有道,将飘香楼经营得声名远播,成为京中人人称羡的产业,这已是常人难及的本事。更难得的是,您心怀仁厚,对亲友晚辈百般照拂。外祖父的学识风骨,您的沉稳担当,都是柳家最珍贵的传承。”

柳宏博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指尖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酒后的怅然叹道:“景泽这孩子,沉稳可靠,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只可惜啊,没能娶个知书达理、顾全大局的好妇人。”

他端起酒樽抿了口,目光暗了暗,又添了层憾意:“说起来,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没得个儿子承继柳家香火。湘儿嫁去了江南曾家,诞下三子二女,过得也算锦衣玉食,可倩儿.......”

林允泽闻言蹙眉,接口问道:“倩儿表妹十年前不是嫁入金陵白家了?听闻妹夫是一家书院山长,饱读诗书、品行端方,难道他让表妹受了委屈?”

柳宏博长叹一声,眉宇间满是郁结:“倩儿嫁入白家十年,始终未能诞下子嗣。她婆母性子古板,为人刻薄,本就对她诸多挑剔,上月家书传来,竟说要休弃倩儿另娶——只道他家长孙须是嫡出,断不能容庶子承祧。你舅母闻讯已派了车马仆从,去金陵接她回府,算算时日,这几日也该到了。”

厅内一时静无声息,唯有檐外风声低咽。这世道,女子若无子嗣傍身,纵有贤德才情,亦是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