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六更）狼起鹰落
斯塔哈被处决,明面的原因是失足坠崖。巴日失去姐姐，哭得很厉害，她哭着哭着便依偎在十七娘怀里,说“母亲，不要离开我，我只有您了。”
十七娘哀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从此也更悉心教导这孤女。
翌年，离纽赫起事的日子越来越近。
忽一日夜深，家和轻轻敲响内室的门,十七娘开了门，家和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么晚,见谁？”她有些警觉。
“跟我来，是一个你一定想见的人。不可以犹豫，你们只有一刻钟能相见。”家和只这样说着,她决定出去一见。
他们避开所有北国宫廷的人,走了一条蛰伏多年开辟的密道，在宫廷偏僻不起眼的角落,有两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在那里，隐藏在月影中。
一缕月光打在其中一人的面庞,照映着眼中的琥珀光。
十七娘袖边的指尖一动,冷静许久的脑海忽激荡起万顷波浪。
她走上前，那两人轻轻拉下脸上遮挡，露出完整的脸。
她不禁震惊——怎么会？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了最不可能的人。
阿珩和李平。
还没等她开口,阿珩上前半步，当着李平和家和的面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早在她走过来的那段时间,他的目光就已紧紧锁在她身上，看她的眉眼、看她的鼻子、看她的唇，看她是否沧桑消瘦、是否在这寒冽的北国受苦……
幸好，她依旧散发着和从前一样的活力，甚至更加明亮。
还是那个健康、充满生机的十七娘。
李平不由泛起一丝感叹的笑意，而她身后，家和则是微怔之后，收起来眸光。
阿珩抑制着激动带来的轻颤，低声道：“十七娘，你受苦了。”
他在观察她时，她也将他现在的面容刻在脑海里，阿珩黑了、糙了、疲惫了，尽管他见到她时笑了，还带着激动的泪水，但她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疲惫。
不由抚上他眉头，“不苦，你也受苦了，阿珩。听说你和李平现在当戍边校尉了，恭喜呀，很快就是将军了。”
“今天刚升了将军。”他又抱紧她，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好呀，真好，阿珩，我就知道你能当将军。”十七娘难得露出近些日子来一个真心的笑，转而感叹，“活着就好，我们都活着就很好。”
阿珩有千言万语，在此刻却舍不得说，说出来，就破坏了这样美好的静谧。
但现实总是残忍的，家和说：“时间不够了，得赶回去了，否则怕那些关卡的人都回过味来。”
李平亦点头，“迟则生变。”
那怀抱便迅速分离，十分果决。
十七娘自然感到彼此的眷恋和不舍，她想给阿珩说些喜事，让他眉宇间的愁绪少一些，她赶忙道：“我和纽赫做了交易，他马上就筹谋成功了，等他上位，就会放我们回来。等到那时，我就能回去。”
阿珩离去前，却忽然回身垂眸，轻声道：“十七娘，我带你走吧。”
十七娘一愣。
李平道：“不现实，太难了，而且恐怕北国借此发难。”
十七娘说：“我很快就回去了，阿珩。”
阿珩说：“好。”
他们的身影很快又悄无声息消失在这偏僻角落，就像这里从来都只有月亮投在墙上的树影一般。十七娘上前走去，将手轻轻抚上那影子，仿佛还能触摸到一些熟悉的温度。
而离去的阿珩，眉宇间的阴沉并没因为她的话得以开解，反而更加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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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娘来到北国后的第七年，七月夏，苍茫的北国天空高高悬挂着灼热的骄阳。
议和七年，周国军队骚扰边境，雄库鲁派纽赫和大王子共同去平息边境战乱，同月，国都宫外失火，都城护卫和二王子带人灭火。
而他们带人灭火那夜，亦是每月末日的子时，是北国历任国王问祭司占卜天运国运的时刻。
雄库鲁问：“七月，吉否？”
祭司答：“月主上吉。”
雄库鲁道：“细解为何？”
祭司沉默片刻，答曰：“月主垂鉴，紫微星黯，天狼西迁，北斗相伴，主星得佐。百谷丰，烽烟熄，山河承辉。”
话音落，偌大的宫殿陷入旷然的沉默。
雄库鲁忽抽出腰间弯刀，冷笑道：“很好，今日的卦象，是谁让爱卿告诉我的？”
祭司面色不动，仍旧一副世外高人的淡然模样，“尊贵的陛下，此乃月主之意。”
雄库鲁将那柄刀重重拍在桌案上，其声之巨，在帐外候着的内侍都被震得一哆嗦，祭司犹然无动于衷。
求问月神之时，殿内只留国主和祭司两人，侍人护卫皆在外面等候。
“是一个好时机。”雄库鲁忽感叹道，“纵然是我自己，也觉得是一个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