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鹤清还欲说话,章序言忙打断道:“萧兄日理万机,倘若因这点事就食不下咽,怕不是早饿死了。”
席间沉闷的气氛随这句话被打破,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连萧成钧也露出了淡淡笑意。
酒楼里宾客如云,议论声此起彼伏。
随着登基大典将近,京城众人都在议论,当今圣上失踪数年的亲生女儿被找到了。
近来,众人茶余饭后的谈料多是那位神秘的公主殿下,从她的容貌身世到她的性情才学,从她年少失散到她高调回宫。
谈及新帝对公主的宠爱,有人感慨道:“倘若谁能娶了她,那简直是直上青云了!”
“若只为荣华富贵倒是所言不差,但做了驸马可就彻底断送了仕途,不如说,谁被她盯上,就要吃苦喽。”
“这苦头给我,我愿意吃!你们有所不知,公主殿下生得极美,便是整日对着那张娇花似的脸蛋,我也此生无憾了!”
几个纨绔子弟低低笑起来。
章序言看见萧成钧眸光骤然一冷,悄悄问道:“她真如传闻中生得那样美?”
京城上下都知道,这位公主与萧家三郎似乎关系匪浅。
萧成钧低眸喝茶,没理会他。
宋鹤清也忍不住问道:“这位公主到底如何?”
萧成钧敛了冷意,语气平静道:“等大典时,你自然便知。”
宋鹤清不是妄议他人的性子,只是听说晋王素来杀伐果断,但因公主谏言才屡次开恩,不免心生好奇。
宫变当日,宋鹤清下山后便与沈明语分开,去一旁照顾伤者了,他并不知她就是晋王的女儿,只以为她被沈敬鸿带回去了,事后的“坠亡”流言也是为了保护她免遭非议。
章序言还在自言自语,“玉川县主已然是绝色,不知这位公主和县主相比如何?”
宋鹤清正要打断,忽听萧成钧冷声说:“诸位,菜凉了。”
两人都看出了他的不悦,忙把话题顺势岔开。
……
李瑶月离开酒楼后,没有立刻回宫。
她不愿回去看所有人捧着沈明语,更不想面对自己已经不是爹爹唯一疼爱的女儿。
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也不许身后的婢女和侍卫靠近,他们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李瑶月不知不觉到了德胜坊,最终停在了湖畔柳树下。
她累了,心里又难受,不顾体面就地坐了下来,抱住双膝,将脑袋埋进去,呜咽落泪。
她忽地就想起,小时候她赌气跑出来,爹爹都会立即派叶初干来找自己,有时候出来得久了,他自己也会放下手头的事,亲自来接她回去。
可现在已是华灯初上,没有任何人来寻她。
她甚至开始期望自己最好受伤,等爹爹找到她时,看见她一身伤痕内疚自责,她才会感到些许奇怪的纾解。
眼看夜色已深,婢女们见小主子仍不肯回去,个个焦心不已。
有人提议道,去请平阳郡主来劝劝县主,毕竟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县主和平阳郡主算是亲近。
于是,又过了两刻钟,李瑶月正在对影神伤时,忽听得身后有人低低地唤她,“县主?”
辨认出是个男子声音,李瑶月心头一喜,以为萧成钧来寻自己,倏地站起身来。
她回头,却见一身红衣黑带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神色淡淡地望过来。
大抵是经过了沙场磨炼,那张灿若朝阳的面庞不再似往常般张扬,双眸里含着沉甸甸的情绪,乍一看隐约有些怅然。
“阿善哥哥……”她小声嗫嚅,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
自从林方廷回了老家,袁为善也遭到明升暗贬,如今告假在家,而平阳郡主终日闭门谢客,前些日子大病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袁为善担忧母亲,侍奉时更是处处小心。
他本不想过来,奈何拗不过母亲,只好出门来送李瑶月回宫。
袁为善看她一副狼狈模样,蹙眉问:“你怎的独自在此,该回宫了罢?”
李瑶月不敢说自己出来寻萧成钧,只好敷衍道:“我不想回去,反正父皇和姐姐都不在意我。”
姐姐?
袁为善愣了下,想起来市井传闻,淡声说:“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你父皇定然是在意你的。”
李瑶月气昏了头,脱口而出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姐姐就是你的好同窗,沈家的小世子,她是个姑娘家!她就是个骗子!”
袁为善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心口怦怦乱跳。
待他反应过来,连喉咙都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时隔四月,他在日复一日的煎熬里,甚至开始说服自己,学着接受沈明语或许离世的事实,却乍然听见了她的消息!
李瑶月正要说话,袁为善冲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抖着声问:“你再说一遍,你姐姐是谁?”
“就、就是沈明语啊……”
李瑶月胳膊被攥得疼极了,气恼地去掰袁为善的手指,但看他神色激动,以为他遭了欺骗心生不满,忍着疼说,“阿善哥哥,你怎的了,你也觉得很生气,是吧,她真是过分,欺瞒你这么久!”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袁为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待他回过神来,松开了李瑶月的胳膊,转头朝不远处的侍卫们吩咐:“县主不肯回宫,你们不能把人打昏了送回去吗?县主安危要紧,圣上若有责罚,我替你们求情。”
他冷声道:“……若是你们下不去手,我也可以代劳。”
李瑶月僵在原地呆若木鸡,看他真要动手的架势,有点发怵,气呼呼改口道:“本县主有腿,自己能回去!”
袁为善颔首,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那最好不过。”
他目送李瑶月上了马车,方才掉头,疾驰回府。
待下了马,他才察觉缰绳握得太紧,掌心勒破了皮。
他一路疾奔入府,跑得气喘吁吁,阔步进了平阳郡主的院子。
见他满头是汗,平阳郡主还没来得及问话,便见他突然跪了下来,急促开了口。
他声音有点抖,“母亲,您还记得吗,我与当今圣上的女儿有过婚约,是不是!”
平阳郡主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茬,一面吩咐人拿帕子来亲自给他擦汗,一面说:“是有这么回事,是太后定下的,当年你才五岁……但后来你不是不愿意么,瑶月似乎也有了心上人,太后便作罢了,怎突然提起这事?”
袁为善激动地握住母亲的手,“这婚约,还能作数吗?您能入宫替我求太后娘娘吗?”
他双眸前所未有地放光,“母亲,我想娶她!我的意中人,就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姑娘!”
平阳郡主脑子懵了一瞬。
那不就是原先沈家的小世子,如今的大公主?
这、这真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