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左传》亦言:“忠者,德之正也。”大吴中叶,萧桓抱恙临朝,龙体虽羸而神智清明;太子萧燊总揽庶政,肩承社稷而意气沉凝。前太保谢渊,以“忠”立骨、以“民”铸心,虽蒙冤早逝,然其“选贤不避寒门,治政必亲黎庶”之良谋,恰如暗夜孤灯,照彻朝堂革新之路。
青铜兵符镇边尘,承其守土之志;漕渠清流润阡陌,续其利民之愿。忠魂未远,如松柏挺立于霜雪;薪火相传,似星火燎原于荒原。一段帝王与储君共承忠良遗志、以民为基兴邦的治世篇章,自此开篇。
迎岁寒
朔风厉,卷我阶前松影低。
苍松宁惧狂飙撼,劲节亭亭自不移。
雪压霜欺终不改,松鼠嬉枝趣自怡。
栗实盈盈冬岁足,松针为友共霜期。
朔风撼树树何惧?风纵厉,有尽期!
紫宸殿的晨光里,鎏金兽首香炉正袅袅升起沉香,萧燊身着绣着暗龙纹的玄色太子朝服,双手捧着吏部拟好的选贤名录,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地躬身立于萧桓的御案前。名录首页“谢渊遗荐贤才”一栏用朱笔圈出,江澈、李董等名字墨迹饱满鲜明,旁侧太子太保沈敬之的朱批遒劲有力:“堪当重任,宜速起用”。“父皇,沈公已按谢太保‘选贤不拘出身’之策,亲赴江南、江西复核了三十余名寒门士子的实绩,这是江澈治理鄱阳湖溃堤的卷宗,还有李董在苏州赈灾时的粮账明细,皆有据可查。”萧燊将厚如砖块的文书轻放案上,指尖轻轻拂过名录边缘,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光洁的金砖,带出“沙沙”的细碎声响,晨光透过殿角的琉璃瓦,在文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萧桓扶着御座两侧的龙纹扶手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因常年批阅奏章而布满薄茧,他轻轻划过“江澈”二字,眼底瞬间泛起温润的光泽:“谢卿当年为保河工银,在朝堂上与魏党拍案相争,连朝冠都震落了,朕还记得他当时说‘江澈懂水,更懂百姓倚水而生的苦’,江澈便是他那时亲点的河工主事。如今让他主持江南漕渠拓宽,正是物尽其用,也了却谢卿一桩心愿。”他转向殿外廊下等候的沈敬之,扬声道:“沈公,选贤令推行三月,弹劾贪墨的奏章少了三成,寒门士子递上来的实务策论多了一倍,吏治已有清明之象,你功不可没。”沈敬之连忙趋步入内,撩袍躬身行了大礼:“此乃陛下信任、太子力推,更赖谢太保遗策指引。谢太保当年为求贤,曾微服私访三月,这份赤诚老臣时刻铭记,只是尽守本分罢了。”
中书令孟承绪随后捧着一卷明黄封皮的文书入殿,他身着绯色官袍,步履沉稳,将草拟的《贤才安置诏》轻轻放在御案左侧:“陛下,太子殿下,诏书中已明确‘新官试职三月,以实绩定去留’,由杨启阁老主持的‘贤才跟踪簿’,不仅记录官员政绩,还会收录地方百姓的口碑评语,确保良才不被埋没。”萧燊上前一步补充道:“儿臣已与徐英阁老议定,从盐课盈余中调拨十万两白银,作为新官专项办公银,偏远州县的官员还可预支半年俸禄,避免他们初上任便受盘剥掣肘,也不让宵小之辈以‘无钱办事’为借口阻挠新政。”萧桓听罢,指节轻轻叩着诏书封面的龙纹,目光坚定:“就依你们所议,明日朝会亲自颁行,让天下士子都知朕与太子求贤若渴、容贤护贤之心。”
侍中纪云舟此时捧着一份封驳文书匆匆入内,他面色凝重,官帽上的珠串因快步走动而微微晃动:“陛下,太子殿下,户部拟的‘新官俸禄待诏’有疏漏,未将云、贵、陕等偏远州县的‘养廉银’纳入其中,这些地方瘴气重、物产贫瘠,俸禄本就微薄,若少了养廉银,恐难安贤才之心,反而易滋生贪腐。”萧燊接过文书俯身细看,眉头渐渐蹙起,指腹划过“俸禄细则”一栏:“周霖尚书怎会忽略此事?他素来精细。”纪云舟躬身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周尚书正率人清查魏党遗留的盐铁旧账,连日不眠不休,许是一时疏漏。臣已驳回重拟,并附上谢太保当年‘厚禄养廉,方绝贪念’的遗议,谢太保曾说,‘为官者若要养家糊口而忧,便难全心为民’,此语实在精辟。”
暮色渐浓,紫宸殿外的宫灯次第亮起,萧燊在东暖阁召见了吏部右侍郎陆文渊。陆文渊刚踏入阁内,便兴奋地呈上一本厚厚的寒门士子名册,册页边缘已被翻得起毛:“太子殿下,您且看,苏州李董在昆山试职期间,恰逢梅雨成灾,他连夜组织百姓筑堤疏水,自己三天三夜没合眼,灾后又开仓放粮,百姓感念其恩,已自发为他立了‘德政碑’;江西江澈虽遭魏党贬谪至九江,却仍潜心钻研治水之法,他创的‘分段疏水’之策,去年在鄱阳湖小范围试行,便让涝灾损失减少了七成。”萧燊接过名册,提笔在二人名字旁重重画了个圈,笔尖在宣纸上顿出清晰的墨点:“明日朝会,便破格提拔李董为苏州知府,正四品;江澈任工部郎中,专管江南河工,俸禄提一级,赐‘治水赞章’,让天下人知实干者有赏。”
西北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被驿卒举着闯入宫门时,御书房内正弥漫着墨香与茶香。萧桓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御座上,萧燊站在一旁,大将军蒙傲则手持银尺,指着墙上悬挂的巨大羊皮边防图议事。地图上,谢渊当年主持修建的堡寨用朱笔细细圈出,如繁星般点缀在边境线上,新增的七座烽火台则用蓝线相连,形成一道完整的预警防线。蒙傲粗粝的铁指重重落在葫芦谷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陛下,太子殿下,鞑靼的先锋骑兵已在葫芦谷外徘徊三日,赵烈参将已按谢太保‘诱敌入谷,断其后路’的遗策,在谷口设下三层滚石擂木,又派轻骑伪装成牧民引诱敌军,只待他们入瓮便可一举擒获。”
萧燊快步上前接过军报,军报上还带着边关的风沙气息,他目光迅速扫过“粮草充足,将士用命,士气高昂”的字句,转身向萧桓躬身禀报:“父皇,这多亏徐英阁老筹措军饷及时,裴衍侍郎又改革了军需采买制,将以往的‘官商包办’改为‘户部直采’,杜绝了中间克扣,如今每名戍边将士的军饷都能足额发放,冬衣也已提前运抵边关。谢太保当年‘军饷当足,兵心方稳,兵心稳则边防固’的话,儿臣时刻不敢忘。”萧桓闻言轻咳两声,枯瘦的手指指向地图上标注的军屯区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蒙将军,军屯自给之策推行得如何?当年谢卿守边时,军屯粮能供将士半数所需,莫让戍边将士再受冻饿之苦。”
蒙傲猛地挺直如山般的脊背,声如洪钟,震得案上的茶盏微微晃动:“陛下放心!臣已按太子殿下之意,在边防沿线开垦了足足万亩荒地,挑选军中懂农事的老兵担任屯长,将士们半军半农,春耕时种地,冬闲时练兵。去年秋收,军粮自给率已达四成,今年江南漕渠畅通后,徐英阁老亲自承诺,再从漕粮中调拨三成支援边防,足够支撑全军用度,将士们再也不用靠野菜充饥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青铜箭镞,箭镞上还留着战场的凹痕,“这是谢太保平西南蛮族时亲手射穿敌将盔甲的旧物,臣每次巡边都带着它,将士们见了便知,何为忠勇,何为担当——忠良之志,绝不可断绝!”
兵部尚书秦昭此时捧着一卷《边防增补策》入殿,他刚从兵部衙署赶来,朝服上还沾着些许霜气:“陛下,太子殿下,儿臣与蒙将军反复商议,拟在西北增设三营禁军,共一万两千人,由林锐副将统领。林锐是前镇国将军的遗孤,当年谢太保怜其家贫,将他送入武学深造,他感念谢太保提携之恩,作战时总是身先士卒,且治军严明,去年他主管京营治安,三个月内便破获盗窃案百起,京城盗窃案发生率直接减少七成,是难得的将才。”萧燊闻言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林锐确是良将,儿臣曾亲临武试观其演武,他的枪法刚劲有力,颇有谢太保当年‘一枪护民’的风范。”
夜色深沉,忠肃祠内烛火摇曳,谢渊的画像在烛光下更显神情坚毅。萧燊独自来到祠中,将那份墨迹未干的边防军报轻轻放在谢渊画像前的供案上,供案上的香炉正燃着谢渊生前最爱的松针香。“谢太保,西北安稳了,您当年在葫芦谷设下的防御工事,如今仍在护着大吴的疆土;您定的‘军屯自给’之策,让将士们衣食无忧。蒙将军带着您的箭镞激励军心,秦尚书按您的遗策整军,赵参将用您的战术御敌,他们都在替您守着这片您用生命守护的土地。”祠外传来更夫“梆梆”的梆子声,已过三更,萧燊望着画像中谢渊坚毅的目光,轻声道:“儿臣定不会让您失望,定让边关永无战事,百姓永享太平。”
江南漕运的加急奏报被快马送抵御花园时,萧燊正陪着萧桓在观水亭查看按比例缩小的漕渠模型。模型用楠木精制而成,河道、水闸、码头一应俱全,“忠肃渠”三个鎏金大字刻在渠首,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工部尚书冯衍躬身侍立在旁,手中拿着一支银制小棍,指着模型上的水闸讲解:“陛下,太子殿下,漕渠拓宽工程已完成六成,江澈郎中设计的十二处‘连环水闸’极为精妙,汛期时打开下游闸门可快速泄洪,旱期时关闭闸门能蓄积水源,今年江南汛期比往年提前半月,雨势又大,可漕渠却未决一处,漕粮从江南运抵京师的损耗已从往年的三成降至一成以下,效率提升了足足两倍。”
萧桓俯身靠近漕渠模型,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模型上雕刻的水流纹路,指腹摩挲着“忠肃渠”三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满是愧疚与感慨:“谢卿当年修这条渠,亲自带着工匠在工地上夯土,双脚泡在泥水里,脚底板磨出了血泡,溃烂流脓都不肯歇息,他当时对朕说‘渠是百姓的命,渠通则民安’。可朕当年被魏党蒙蔽,听信他们‘河工银靡费’的谗言,停了他的河工银,让这条渠迟了五年才完工,如今想来,真是追悔莫及。”萧燊连忙扶着父亲的手臂,轻声安慰道:“父皇不必自责,您后来力排众议重启河工,又支持儿臣推行谢太保的治水遗策,如今江澈正替谢太保完成未竟的心愿,这条渠不仅保漕运通畅,还能灌溉沿岸三十万亩良田,百姓都在说‘皇帝明,太子贤,谢公渠水润人间’呢。”
户部尚书周霖气喘吁吁地赶到观水亭,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江南粮产表》,表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地的粮产数据,墨迹还很新鲜。“陛下,太子殿下,天大的好消息!江南新麦种推广已达五成,河南布政使柳恒首创的‘分段育苗法’成效显着,先在暖棚育苗,再按节气移栽,比旧种的生长周期缩短了十日,亩产比旧种足足增加三成。浙江布政使秦仲在漕渠沿线设了十座‘农桑学堂’,请老农和士子传授耕作技术,百姓的耕作水平大幅提高,今年夏粮丰收,按太子殿下的旨意,江南灾区的赋税已减免四成,百姓手中的余粮比往年多了不少。”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萧桓缓缓念出谢渊《民本策》开篇的这句话,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周霖,盐铁改革的成效如何?漕渠修缮要花钱,军屯开垦要花钱,选贤安置新官也要花钱,可这些钱都要从国库里出,绝不能因此苛待百姓,重蹈魏党当年‘横征暴敛’的覆辙。”周霖连忙躬身答道:“陛下放心,王砚郎中主持的盐课改革已见大效,他厘清了魏党遗留的盐场旧账,将‘官盐专卖’改为‘官督商销’,杜绝了盐商与官员勾结抬价的弊端,盐课收入比去年增加五成,且‘盐课分户管理法’让每一笔盐税都清晰可查,杜绝了贪墨。如今国库存银已有五百七十万两,足够支撑各项民生工程,绝不会苛扰百姓。”
萧燊望着观水亭外抽出新芽的垂柳,春风拂过,柳丝轻摇,他转头对冯衍道:“冯尚书,江澈在江南治水半年,晒得黝黑,听说他为了勘察水情,曾亲自驾着小船在洪水里颠簸了一日一夜,险些翻船,这份实干精神难能可贵。你回去拟一道旨意,给江澈加‘治水能臣’的誉称,俸禄提一级,再赏他百两黄金、两匹云锦,让他安心治水。另外,太医院方明院判的‘惠民药局’要尽快在江南推广,他编的《农桑医方》里记载了防治稻瘟病、麦蚜虫的法子,对保障粮产大有裨益,所需药材从太医院库房调拨,绝不能耽搁。”冯衍躬身应诺,心中暗暗赞叹:太子殿下真是将谢太保的“民生无小事,事事需躬亲”记在了心里,大吴有这样的储君,真是百姓之福。
都察院左都御史虞谦捧着一摞厚厚的贪腐案卷宗,大步流星闯入御书房,他面色铁青,官帽上的孔雀翎因怒气而微微颤抖,将卷宗重重摔在御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陛下,太子殿下,苏州府通判张茂才胆大包天,贪墨江南赈灾银三万两,用这些银子在苏州购置良田豪宅,还勾结地方豪强强占百姓土地,逼得三户灾民家破人亡,证据确凿,这是他的供词和查抄的家产清单!”卷宗散开,里面的供词上还按着鲜红的指印,查抄清单上密密麻麻列着金银珠宝、房产地契,触目惊心。
萧燊弯腰捡起散落的卷宗,逐页翻看,脸色渐渐沉如寒铁,指腹因用力捏住纸页而泛起白痕:“杨启阁老主持的‘贤才跟踪簿’,每月都要核查新官实绩,怎会漏了此人?”杨启随后匆匆入殿,撩袍便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愧疚:“殿下恕罪!此人是魏党余孽,当年靠贿赂魏党成员混入官场,选贤令推行后,他伪装清廉,主动请缨去苏州赈灾,实则是为了中饱私囊。臣已派御史暗访半月,除他之外,还揪出三名潜伏在地方的魏党奸细,皆是靠伪装混入新官队伍的。”刑部尚书郑衡紧跟其后入殿,语气斩钉截铁:“臣已按新修订的《大吴律》,将‘贪墨赈灾银’定为十恶不赦的重罪,张茂才罪证确凿,当处斩立决,抄没家产充作赈灾银!”
萧桓猛地拍案而起,御案上的茶盏被震倒,茶水泼洒在御案的奏章上,他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地咳嗽起来,萧燊连忙上前为他顺气。“魏党余孽竟敢如此猖獗!朕已诛了魏党首恶,没想到还有这些蛀虫藏在朝堂!”萧桓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目光锐利如刀,“纪云舟,你要严加核查门下省拟诏,凡涉及新官任命、赈灾拨款的诏书,必须逐条审核,绝不能让他们再阻挠新政;孟承绪,选贤令的议案要再细化,新增‘背景核查’条款,凡入仕者,需核查三代履历,严防奸人混入。”中书令孟承绪躬身答道:“陛下放心,臣已让任瑶阶舍人专司魏党相关政令,配合魏彦卿阁老调动锦衣卫严查余孽,定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萧燊扶着萧桓坐下,转身面对众臣,语气凝重而坚定:“父皇,儿臣认为当借此事整肃吏治,以儆效尤。虞御史,你亲自率都察院御史去江南,将张茂才的罪行公之于众,在苏州府衙前设案宣读供词,让百姓知晓朝廷肃贪的决心;郑尚书,即刻组织三法司官员,平反魏党制造的‘江南十才子案’‘江西通海案’等多起冤案,为忠良洗冤,恢复其名誉与家产。另外,儿臣已奏请父皇设立‘冤狱平反司’,由三法司主理,今后凡前朝冤案,无论历时多久,百姓皆可上告,司内官员若敢徇私,与案犯同罪。”
次日朝会,萧燊身着朝服立于丹陛左侧,当众宣读张茂才的罪行与斩立决的判词,声音透过殿外的鸣冤鼓传遍整个皇城。判词宣读完毕,文武百官无不震惊,私下议论的声音都消失了。退朝后,沈敬之快步追上萧燊,脸上满是赞许:“殿下此举大快人心!如今文官集团皆以谢太保为楷模,谢太保当年任御史大夫时,一日弹劾三名贪腐官员,这份铁腕风骨让百官敬畏,如今有殿下带头肃贪,贪腐之风已收敛大半。”萧燊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忠肃祠的方向,晨光中祠顶的琉璃瓦闪着微光:“这都是谢太保‘吏治清明,方能安邦’的遗愿,儿臣只是代为践行,若谢太保在世,定会比儿臣做得更好。”
秋闱放榜前一日,礼部尚书吴鼎捧着密封的考题,小心翼翼地步入御书房,他身后跟着两名礼部官员,手中各捧着考题副本,神色庄重。“陛下,太子殿下,此次秋闱主考题取自谢太保《民本策》中‘忠者忠民,非忠一人’一句,副考题为‘农桑为邦本论’,皆是侧重实务与民生。儿臣已让礼科给事中叶恒亲自带队督查考场纪律,每个考棚都安排两名御史监考,考生入场前需搜身,笔墨纸砚皆由礼部统一发放,绝杜绝舞弊之嫌。”萧燊接过密封的考题,指尖轻轻敲击着封条:“吴尚书考虑周全,寒门士子十年寒窗,挑灯夜读,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为国效力,绝不能让他们因舞弊而错失良机,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萧桓让吴鼎拆开考题副本,仔细翻看后,不禁感叹道:“谢卿当年任国子监祭酒时,就常说‘科举取士当重实才,而非虚文’,他曾建议朕在科举中增设‘实务策问’,考察士子治理地方的能力,可惜当年被魏党以‘不合祖制’驳回。如今你将他的遗策融入考题,是让士子们从入仕之初就明白,为官者的根本是‘为民’,而非‘为君’,这份用心很好。”户部给事中钱溥此时捧着一本《寒门士子资助策》入殿,脸上带着喜色:“殿下,臣已从户部筹措专项资金两万两,为来自偏远州县的寒门士子提供路费与食宿,还在贡院附近设了‘迎贤馆’,免费为士子提供笔墨和休息场所。今年报考的寒门士子比去年增加三成,光是云南、贵州等地就来了两百余人。”
放榜之日,贡院外挤满了等待的考生与百姓,红榜一贴出,人群便沸腾起来。萧燊亲自来到贡院,身着便服混在人群中,听着百姓的议论,当听到“榜首是寒门学子李默”时,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让人将李默请至贡院偏房,见李默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脚穿一双旧布鞋,却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不由心生好感。李默的文章手稿摆在桌上,其中“愿为谢公之臣,不求功名富贵,但求利民安邦”的字句,笔力遒劲,与谢渊的风骨如出一辙。萧燊指着手稿问道:“你为何以谢太保为楷模?许多士子都以科举高中为目标,你却提及‘利民’。”李默躬身答道:“殿下,臣的父亲曾是谢太保麾下的士兵,谢太保为救被困百姓,亲自率军在洪水中抢修堤坝,这份‘民重君轻’的赤诚,父亲常对臣说起。谢太保为民请命,虽死犹荣,此等风骨,当为万世之师,臣此生所愿,便是如谢太保一般,做一名为民办事的好官。”
萧桓在宫中召见了李默,听他谈论农桑治理之策,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不由笑道:“沈敬之,你看这李默,虽出身寒门,却有真才实学,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世家子弟强多了。你将他安排到河南,协助柳恒推广新麦种,让他从基层做起,先任河南府通判,掌管农桑事务,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沈敬之躬身应诺,吏部右侍郎陆文渊随后上前补充道:“殿下,此次秋闱共录取进士三百名,其中寒门士子占比六成,创历年之最。这些寒门士子中,有五人曾受谢太保恩惠,或是谢太保当年资助的孤儿,或是被谢太保平反过冤案的后人,他们都心怀感恩,皆是实干之才,无一人好高骛远。”
放榜三日后,萧燊亲自带着新科进士来到忠肃祠,祠内烛火通明,谢渊的画像悬挂在正中,神情肃穆。萧燊让新科进士按名次排好,自己站在最前,对着谢渊画像躬身行礼:“谢太保,今日儿臣带新科进士来此,是让他们在您面前立下‘利民誓言’,铭记为官初心。”李默带头走出队列,跪在蒲团上,叩首道:“学生李默,愿以谢公为镜,以百姓为本,今后为官,绝不贪墨一分一毫,绝不误民一件一事,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其余进士纷纷跪地,齐声立下誓言,声音洪亮,震得祠内的烛火微微晃动。萧燊望着整齐跪拜的新科进士,心中暗叹:谢太保,您当年期盼的“贤才满朝,百姓安乐”,儿臣已在努力实现,大吴的未来,就在他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