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棺领命,身形如电,将手中剩余三根黑檀钉分别钉入了河口三个不为人知的阴气汇聚之处,钉落沙地,悄无声息。
做完这一切,林阎深吸一口气,走到河岸边,将那只涂满血浆的右手,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沙地上。
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地面,低声私语,那声音仿佛不是说给同伴听,而是说给这整条河的亡魂听:“你们要的是‘林昭’?可他早就被烧成灰了。你们要的是命契?可命契,从来都不该是抢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下的血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无数道血色的丝线从掌印中爆射而出,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瞬间没入沙地之下,逆着阴脉的流向,以不可阻挡之势直冲河心!
“轰——!”
整条哭沙河骤然沸腾!
河水不再流动,取而代之的是亿万沙粒疯狂翻涌,如同被煮开的沸水。
河心中央,沙浪向两侧排开,一座由累累白骨和漆黑沙砾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缓缓从河底升起。
祭坛之上,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由无数沙魂被强行压缩而成的“沙之心”。
它正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试图将那些飘散的“林昭”残命格吸附过来,嵌入其中。
林阎的血脉在这一刻彻底暴冲,眉心那道神秘的逆视之纹骤然大亮,金光四射。
他猛地抬头,对着那颗“沙之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命不是抢的,是还的!”
随着他的怒吼,那张深埋于沙地之下的血色巨网猛然收缩!
“沙之心”遭此重击,剧烈地颤抖起来,其内部,那原本被强行压制、混沌一团的万千魂魄,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发出了刺破云霄的哭喊。
那不再是“换我来”的贪婪,而是解脱前的悲鸣:
“……我们不想当眼……我们想闭眼……”
“我们只想……闭眼……”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自“沙之心”内部响起,随后是连锁反应般的崩解。
构成它的无数沙粒失去了束缚,瞬间溃散,那座由白骨堆成的祭坛也随之轰然坍塌,重新沉入河底。
失去了目标的“林昭”残命格,在空中被那股逆冲的血脉之力点燃,熊熊燃烧,最终化作一场纷纷扬扬的灰色细雨,洒向平静下来的河面。
哭沙河,静了。
林阎双腿一软,跪倒在河岸边。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粒从空中飘落的灰色尘埃,那尘埃在他掌心,温润如玉。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那粒灰尘,又像是在对这满河安息的灵魂:“你们不是祭品,不是基座,也不是什么狗屁命眼……你们,是闭眼的人。”
就在这时,河心那片刚刚被祭坛冲出的沙洲之上,一抹新绿破沙而出。
第十八根信芽,悄然生长。
它的叶脉不再勾勒任何文字或符号,而是舒展开来,构成了一座没有门的孤坟轮廓。
坟前立着一块无字墓碑,碑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清晰的掌印。
驼爷牵着骆驼走近,看着那座诡异的沙洲孤坟,眼神复杂,他压低声音道:“这墓……我运过三次。每次货单上都写着,目的地,未定。”
远处,黑暗的尽头,那盏始终存在的幽绿灯芯轻轻晃动了一下。
火光摇曳中,仿佛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抬起了手,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轻轻抹去了沙地上那道刚刚被驼蹄踩出的、最深的脚印。
风沙吹过,一切痕迹消失无踪。
那幽绿的光,究竟是在为谁引路,又是在为谁,抹去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