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接过符纸,没有任何犹豫,将其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那符纸仿佛有千钧之重,又带着一丝冰凉的暖意,直透心扉。
他闭上眼,对着眼前的骨阶,也对着脚下埋葬的无数亡魂,低声立誓:
“我不是踏你们而上,是背你们前行。”
话音落下,他抬起脚,稳稳地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就在他的脚底与白骨台阶接触的瞬间,整座阶梯剧烈地一震。
紧接着,无数细碎、重叠、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从他的脚下响起,涌入他的脑海。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漫长等待后的解脱与期盼。
林阎的心一颤,他没有停下,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上走去。
当他行至阶梯中段时,异变再生。
整座骨阶开始剧烈地扭曲,仿佛一条垂死的巨蟒。
两侧那些被黑檀钉镇住的无头尸傀,竟在同一时刻齐齐“抬”起了头,它们空洞的眼窝之中,燃起了两点森然的青色鬼火。
一道宏大而冰冷的声音,从阶梯的尽头,从那无边的沙雾深处传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中:
“命垫道,只许一人过——留下一个,其余可活。”
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瞬间将众人逼入了绝境。
秦九棺和墨三姑脸色剧变,老癫道也停止了疯笑,呆立原地。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吴老杵突然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插入阶梯的石心之中!
“老子不配走这条路,老子只是个卖棺材的!”他猛然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看向林阎,大声吼道,“可你得走!你得替他们,也替我,把这笔烂账……算到头!”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那级台阶轰然塌陷!
吴老杵的身体瞬间被下方的漆黑雾气吞噬,整座阶梯也随之向下沉了半级,仿佛被献祭者满足了胃口。
“老吴!”林阎目眦欲裂,猛地伸手去抓,可他的指尖,仅仅触到了一片从黑雾中飘散上来的、属于那根老旧拐杖的漆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林阎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那半截残阶之上。
他颤抖着手,将那一撮轻飘飘的漆灰,死死地按入自己胸口的“负名符”上,按入自己的心口。
“你们不是垫脚石……”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而决绝,“你们是路本身。”
他缓缓站起身,当他再次迈出脚步时,脚下传来的不再是低语。
每一步落下,他脚下的白骨台阶都会无声地化为灰烬,而那些灰烬则化作一股温和的力量,反托着他的身体,让他走得更加平稳。
他背负着所有人的名字与牺牲,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在那里,第十五根信芽已然破土而出。
它的叶脉不再是拳头,而是清晰地勾勒出一口古朴深井的轮廓。
在那井口之上,用一种比黑暗更深邃的文字,刻着两个字——
初命。
老癫道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呆呆地望着那口井的幻象,喃喃自语:“井里……井里没水……只有眼睛……好多眼睛在看……”
远处,荒原的更深处,那一点始终悬浮在黑暗中的幽绿色灯芯,开始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朝着“初命井”的方向移动。
一个比寒风更冷酷的低语,随着它的移动,悄然在虚空中回响。
“第十五……该收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