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火光,像一道刺破永夜的伤口,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愈发粘稠。
林阎的目光并未在那诡异的灯芯上停留太久,他全副心神,都被掌中那第十四根破土而出的信芽所吸引。
这根信芽的叶脉交错,竟天然勾勒出一只紧握的拳头,充满了不甘与挣扎。
他凝视着它,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的刺痛自掌心传来。
他猛地低头,只见那片承载着无数秘密与罪孽的生死簿残页,竟在他手中无风自燃。
没有剧烈的火焰,只有一缕缕灰黑色的烟尘升起,如泣如诉。
诡异的是,这些灰烬并未随风飘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飘向那根紧握拳头般的信芽。
叶片微微翕动,竟将所有灰烬尽数吸收。
下一刻,奇变陡生。
吸收了残页灰烬的信芽,其根茎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生命力,骤然向着一个方向疯狂伸长,破开沙土,如同一根墨绿色的筋腱,死死指向荒原的深处。
在那里,风沙略显稀薄之处,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阶梯,若隐若现。
“那是‘骨阶’。”秦九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百年前,没人敢走。所有走上去的,都成了垫脚的。”
他的话音未落,老癫道突然像疯了一样,怪叫着扑向那道阶梯。
他趴在第一级台阶上,用那黑漆漆的指甲疯狂地抠挖着阶梯的缝隙,竟从中抠出一颗沾满泥沙的碎牙。
他毫不犹豫地将碎牙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脸上露出一种既痛苦又狂喜的笑容。
“我直播过这条路!他们都说这是通往真相的‘天梯’!”老癫道含混不清地喊着,嘴角溢出混着血丝的唾沫,“可他们不知道,这天梯的每一步底下,都压着一个‘代阎者’的头骨!你只要一脚踩上去,它就在你脚底下喊——‘换我上来!换我上来啊!’”
这番疯言疯语,让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墨三姑脸色煞白,她取出一个小瓷瓶,用指尖蘸了些许黏稠腥臭的尸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睑上。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瞳孔中倒映出的景象,让这个见惯了尸骸的女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的视野里,那道骨阶两侧,竟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无数无头的尸傀。
它们身形僵直,空洞的脖颈对着阶梯的方向,双手则恭敬地捧着一块块牌位。
牌位上空无一字,只有一道道早已干涸变黑的血痕,触目惊心。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老杵,拄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缓缓走到阶前。
风沙吹动他花白的头发,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凉与悔恨,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我当年……亲手在这里埋过三十七具。他们临死前,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替林阎死’。”
这五个字,像五柄重锤,狠狠砸在林阎的心上。
原来,这条路,早已被无数先行者的性命铺就。
他们背负着他的名字,走向了这条不归路。
林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他没有退缩,反而从行囊中取出了那台外壳残损的符箓打印机。
他将生死簿燃烧后仅剩的最后一撮残灰、从母亲遗物玉簪上刮下的些许末屑,以及那三位代他受过三十年罪的“代言罪者”的指骨粉末,小心翼翼地混入了打印机的墨盒中。
“打印‘负名符’。”他低声命令道。
打印机发出微弱的电流声,一张泛黄的符纸缓缓吐出,上面用一种仿佛混合了血与墨的颜色,勾勒出一个古朴而沉重的“阎”字。
“秦九棺,”林阎将符纸拿起,看向身边的同伴,“用你的黑檀钉,钉入骨阶两侧,每隔三步钉一口。它们的怨气太重,需要镇住。”
秦九棺没有多问,抽出背后的钉匣,身形一闪便掠向阶梯两侧。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每当一根黑檀钉钉入,那些在墨三姑眼中躁动不安的无头尸傀,便会明显地安静一分。
“三姑,”林阎又转向墨三姑。
墨三姑会意,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暗金的心头血,郑重地滴在那张“负名符”的中心。
血珠瞬间被吸收,整个“阎”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