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捧出两支散弹步枪,红布条缠绕的枪托还带着体温。
“一人一支,四十发子弹。”
他的手指抚过枪管上的刻痕,说道:“省着用,子弹比供销社的红糖还金贵。”
李华接过枪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恍惚回到部队。
他熟练地拉动枪栓,“咔嗒”声里,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柴火味搅在一起。
“华子,你这包缝得比大姑娘的嫁妆还严实!”
陶刚突然指着李华的背包大笑,补丁整齐的帆布上,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丝。
李华耳尖泛红,想起妻子昨晚在煤油灯下的模样。
她戴着老花镜,鼻尖几乎要贴上布料,嘴里还念叨着“多缝几针,装得稳当”。
“我媳妇说,”
他摩挲着包带,“出门在外,得把家当搂紧咯。”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四人已收拾妥当。
林大海腰间的宰牛刀与猎枪相撞,发出“叮铃”脆响。
陶勇背包上的兽夹,随着步伐“哗啦”摇晃。
李华最后检查了一遍水壶,刻着“为人民服务”的铝皮被磨得发亮。
临行前,陶勇塞来半块压缩饼干,硬得能当板砖:
“应急用,咽的时候配口水,不然能卡在嗓子眼儿。”
溪水边,林大海捧起刺骨的山泉泼在脸上,“哗啦”水声惊起一滩野鸭子。
他甩了甩头,水珠飞溅在结冰的草叶上:
“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东麓的狼崽子可不认人。”
说着掏出几个铁蒺藜,铁锈蹭在李华掌心。
李华攥紧铁蒺藜,昨夜狼群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
可想到女儿红扑扑的小脸,他又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晨雾渐渐散去,四道身影没入山林。
山风掠过树梢,卷起去年的枯叶,“簌簌”声中,布谷鸟的啼叫远远传来,惊起满山回响。
薄雾像没揉开的棉絮裹着供销社,红漆招牌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被露水浸得发暗。
林永强的解放鞋踩过青石板,“啪嗒啪嗒”的声响惊起墙根觅食的麻雀。
裤兜里的铁皮烟盒硌得大腿生疼。
那是他咬着牙攒了三个月工分换来的,边角被摩挲得泛着油光,此刻却比不上胸口揣着的全家福来得烫人。
老远就瞧见王建蹲在仓房门口,铜烟锅磕在青砖上“当当”作响,惊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乱窜。
“建哥!”林永强扯开嗓子喊,帆布工作服上的机油渍还沾着昨晚修车时的焦糊味。
抬手擦汗的功夫,煤灰蹭得满脸花,倒像是给颧骨添了两抹重彩。
王建起身时,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卷边的工分本,边角被烟袋油浸得发亮。
“永强,你看看这工分本,”
他苦笑着翻开本子,“上个月全队忙活才挣这点,连买盐都得省着。”
腰间铜钥匙串“哗啦”撞在铁门环上,锈迹斑斑的锁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霉味混着药材的苦香扑面而来。
林永强盯着樟木箱上三道生锈的铜锁,突然想起女儿扎着红头绳的模样——要是能换块的确良布料,做件花衬衫,小丫头该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