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她后颈有颗红痣,在月白衣领里若隐若现——那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可方才玉坠发烫时,他分明感应到,这姑娘身上的生气,比寻常人要淡得多,像团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许...姑娘。他故意拖长音调,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金焰狻猊突然扑过来!
林风旋身避开,柴刀横在胸前——却见那狮子擦着他衣角掠过,直扑向他身后的帝云。
帝云龙尾轻摆,便将狮子掀翻在地。
狮子哀鸣着爬起来,却不再攻击,只是用脑袋去蹭姑娘的手。
我...我叫阿暖。她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蚊蝇,许...许阿暖。
林风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许家画卷上的题款——许画仙讳温,号苍梧。
许温馨、许阿暖、许画仙...这三个名字像三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生疼。
阿暖。他慢慢走近,柴刀垂在身侧,你说许画仙五十年前封笔,可画里这木屋的香,分明是新烧的。他指了指案几上的香灰,半柱香的时间,够做很多事了。
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金焰狻猊用脑袋去顶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后退着撞进木屋,撞得案几上的红绸滑落——
你...你要杀我吗?她缩在墙角,声音带着哭腔,许画仙说...说只要我在画里等,就不会有人伤害我...
林风的手按在柴刀柄上。
他听见画外传来许琳霞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鸦;听见帝云的龙吟闷闷响起,像是在回应画外的什么;还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姑娘身上的秘密,比画卷更沉。
他突然掐诀念咒。
临、兵、斗、者...
咒语刚出口,姑娘的瞳孔瞬间变成竖线。
她身后的墙面裂开蛛网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纸——全是镇邪用的字咒。
金焰狻猊发出绝望的嘶吼,扑过来想撞开他,却被帝云的龙爪轻轻按住。
你到底是什么?林风的声音冷得像刀。
她突然笑了。
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诡异得像换了个人。
她抬起手,指尖长出寸许长的指甲,泛着青黑:你猜?
画外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整座议事院的房梁塌了。
林风的玉坠再次发烫,这次烫得他手腕红肿——他看见帝云的龙目骤然睁大,龙尾猛地卷起他往木屋外甩:快走!
画外的老东西...要破画了!
林风被甩出门的瞬间,回头看了眼。
姑娘站在满地符纸里,指甲刺破掌心,血珠滴在青铜牌上。
金焰狻猊挣开帝云的压制,扑过去用舌头舔她的手,喉间发出呜咽。
林小友!帝云的龙吟震得画中云雾翻涌,再不走,我们都要被卷进画外的术法里了!
林风攥紧柴刀,最后看了眼那姑娘。
她也在看他,眼泪还在掉,可嘴角咧得更开了,像只被扒了皮的鬼。
许阿暖。他低低念了遍这个名字,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画中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他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拽他的脚踝,像要把他从画里扯出去。
帝云的龙爪死死扣住他的肩膀,金雾裹着两人往画外冲——最后一眼,他看见木屋的门地关上,门缝里渗出黑血,像条吐信的蛇。
议事院的檀香还在飘。
许神峰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半幅画卷——另一半已经碎成金粉,飘在半空如萤火。
许琳霞的龙头拐杖断成两截,她跪在碎玉牌前,枯槁的手抓着地面,指缝里渗出血来。
人呢?她的声音像刮过瓦砾的风,画里的阿馨...人呢?
没有人回答。
偏厅的门一声开了。
林风站在门口,帝云的金雾在他身后翻涌。
他的手腕还红着,柴刀上沾着半片黑鳞——不知道是画里的,还是画外的。
许琳霞猛地抬头。
她看见林风颈间的玉坠在发光,看见他眼底的冷,突然想起五十年前那个雨夜。
许画仙背着画箱离开许家时,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莫要贪念画中仙,那里面...锁着比鬼更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