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议事院的青铜兽首香炉里,沉水香烧得正旺。
许神峰却觉得后颈发凉,他攥着画卷轴柄的手沁出冷汗——方才那声轰鸣震得房梁落灰时,他分明看见画绢上金线在蠕动,像活物在皮肤下挣扎。
大少!守卫的惊呼撞破雕花木门,老祖说仙宝验过三回,您这是...
许神峰喉结动了动。
老祖许琳霞碎裂的玉牌还在他袖中硌着,那道裂痕像把刀,刻着许家命脉在此六个字。
他猛一咬牙,将画卷往檀木案几上一摊:
金线突然暴涨。
议事院的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纹,正中央的鎏金八卦镜地迸出火星。
许琳霞拄着龙头拐杖冲进来时,正看见画卷里翻涌的云雾中,一座木屋轮廓缓缓显形——屋檐下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发间银簪闪着冷光,像把悬着的剑。
是阿馨!许琳霞拐杖重重顿地,震得供桌上的烛火跳了三跳。
她枯槁的手抓住许神峰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快!
让她碰画轴!
只要她认主,许家就能...
话音未落,木屋前的姑娘突然抬头。
画中世界里,林风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他刚看清那木屋的青瓦,便觉有无数道视线扎进后背——像有人隔着层毛玻璃,正拼命往这边瞧。
帝云的龙尾地扫过他脚边,金鳞泛起涟漪:画外的老东西在窥探。
许家的?林风摸向腰间柴刀。
刀鞘刚碰到掌心,便见前方藤蔓突然分开,露出座被青苔爬满的木屋。
屋檐下站着个姑娘,月白衫子被山风掀起一角,发间银簪折射的光刺得他眯眼。
她脚边卧着只金狮子。
金焰狻猊。
林风瞬间想起苍梧山那声狮吼——当时这神兽说见过许画仙,此刻它正抬着脑袋,琥珀色眼珠里翻涌着警惕,鬃毛根根炸起如火焰。
帝云的龙威先压了过去。
画中空气陡然凝固。
金焰狻猊前爪深深抠进泥土,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帝云的龙角却还垂着,金雾裹着龙身,像长辈在审视晚辈。
林风看见金焰狻猊脖颈处的毛发簌簌发抖,喉间滚出压抑的低吼,分明在硬撑。
帝云。林风扯了扯龙须。
龙威骤然一收,金焰狻猊立刻瘫坐在地,对着帝云低低呜咽,像是认了主。
小友。帝云的龙首偏了偏,这狮子的血脉里,有许画仙的印记。
林风的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
她生得极静,眉峰像用墨笔轻轻勾的,可眼底却藏着团火——他刚往前踏了半步,她便后退一步,银簪在阳光下划出冷光:你杀了许画仙?
我连许画仙是谁都不知道。林风停住脚,柴刀在鞘中轻震。
他注意到她的鞋尖——月白绣鞋沾着泥,却不是画中常见的虚浮,倒像真真切切在泥地里走了半日。
那你为何能进画?她的指尖攥紧裙角,指节发白,这画卷自五十年前封笔,除了许画仙,从没人能...
因为我带着它。林风摸出颈间玉坠。
玉坠刚露出半寸,姑娘的瞳孔便猛地收缩——那是种看见极可怕事物的反应,比之前的警惕更烈。
画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风手腕一麻,玉坠烫得几乎握不住。
他瞬间明白,那些窥探的目光是借着玉坠的联系穿透过来的——许家的人,正用某种术法,想通过他看画中情形。
柴刀出鞘三寸。
剑气裹着寒意扫过姑娘脖颈。
她猛地偏头,发丝被剑气削断几缕,落在地上。
画外的窥探感却骤然消失——林风收刀入鞘时,看见她眼底闪过丝慌乱,又迅速压成冷硬:你...你做什么?
断了外面的线。林风指了指天,有人想扒着门缝看我们说话。他顿了顿,放软声音,许姑娘,我来问你件事——
谁是许姑娘?她突然打断他,后退两步撞在木屋门框上。
金焰狻猊立刻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林风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早觉出不对——许家口口声声说这是许家天骄许温馨,可方才在画外议事院,许琳霞喊的是,而这姑娘听见许姑娘时的反应,分明像听见陌生称呼。
你既不是画卷之主,也不是画灵。林风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是人吗?
空气瞬间凝固。
金焰狻猊的鬃毛重新炸成火焰,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姑娘的嘴唇抖了抖,突然转身去推木屋门——门一声开了,露出里面蒙着红绸的案几,和案几上半支没烧完的香。
进来谈。她背对着他,声音发颤。
林风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