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窗纸又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宣纸上那团墨渍,像极了帝云金瞳里未褪尽的凶光。
林风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帝云冰凉的鳞片,小龙突然打了个响鼻,温热的气息扑在他手背——方才翻涌的凶焰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金瞳里浮着层雾蒙蒙的困惑,像被抢了糖的孩童。
林前辈。许神峰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不知何时已站到两人身侧,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小画仙今日作画时着了魔怔,我这便带他来赔罪。他朝对岸竹楼抬了抬手,几个许家护卫立刻小跑过去,片刻后架着许画仙过来。
许画仙的月白锦袍皱成一团,发带散了半缕,沾着墨汁的狼毫还攥在手里。
他踉跄着跪在林风面前,喉结动了动,声音比静心湖的水还凉:方才...是我冒犯了。
林风没急着应声。
他注意到许画仙的指尖在抖,不是害怕的抖,倒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神经——就像他杀鸡时,刀下那只中了邪的老母鸡,明明脖颈被按住,翅膀还在不受控地扑腾。
林风抬了抬下巴,给我看看。
许画仙猛地抬头,眼尾泛红:那幅画...污了。
污了也看。帝云突然开口,声音尖得像雏鸟,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本龙要看。
众人皆是一怔。
许家天骄里最跳脱的许小棠了一声,玉珠掉回水里。
许神峰的手在袖中攥紧,连许画仙都忘了发抖——谁都没想到这只软萌的小龙会开口说话,更没想到它会对一幅画这么执着。
林风摸了摸帝云的龙角,小龙立刻歪着脑袋蹭他掌心。
他这才转向许画仙:劳烦。
许画仙闭了闭眼,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从怀中摸出幅画卷。
展开时,林风闻到股淡淡的松烟墨香——正是方才竹楼里飘来的味道。
画中云兽与帝云生得七分像,金鳞在宣纸上泛着微光,连额间那簇月牙形的白毛都分毫不差,只是左眼被墨汁糊成团黑渍,像被谁狠狠戳了一刀。
好画。帝云突然用尾巴尖点了点画纸,骨头没画对。
许画仙猛地抬头,眼瞳骤缩。
龙脊该有十三道棱,你画了十二。帝云歪着脑袋,金瞳里浮起点得意,爪尖的鳞该往内卷半分,你往外翻了。它突然用前爪拍了拍画卷,但...心画对了。
许画仙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伸出沾墨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云兽的右眼——那里的墨色比别处淡些,晕染得像团雾。我...我见过它。他声音发哑,在梦里。
林风的柴刀在刀鞘里轻轻嗡鸣。
他想起昨夜在破庙歇脚时,刀身也曾这样轻颤——那时他梦见自己站在云端,脚下是条金鳞巨龙,正仰头冲他笑。
小画仙这是以画入道。许神峰适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每回作画都要入半时辰梦,说是能梦见...能梦见天地间未显形的灵物。他瞥了眼画卷,喉结动了动,只是今日这梦...怕是撞着煞了。
许画仙突然站起身,锦袍下摆沾了泥也不在意。
他深深看了眼帝云,又看了眼林风,转身时狼毫笔掉在地上。
几个护卫欲上前搀扶,被他抬手拦住。
他踩着湖边的碎石往竹楼走,背影单薄得像张被风卷起来的纸。
让他去吧。许神峰叹了口气,这孩子...向来孤僻。他抬头看向渐暗的天色,林前辈,帝云小友,可愿随我去营地用些晚膳?
我让厨房炖了灵鹿汤,补补元气。
林风摸了摸帝云的肚子——这小家伙方才啃了三块桂花糕,此刻正扒着他裤腿哼唧,显然没吃饱。
他点头应下,顺势将画卷收进怀里:这画我替你保管,等画好了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