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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2章 妄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赤德祖赞(2 / 2)

他的目光,越过下方如同蝼蚁般在血肉泥泞中艰难清理的士兵身影,越过正在被特战营士兵小心翼翼牵引离开校场的那两架狰狞的八牛弩和沉重的霹雳炮(那些沉默士兵的眼神,即使在移动这些传统杀器时,也依旧如同打磨过的铁器,冷硬、漠然,无畏地扫过脚下的残肢断臂),最终,牢牢地定格在西南方向那深沉的、吞噬了一切的夜色地平线上。

那里,是青平城的方向。是吐蕃人在高原上的重要堡垒,也是他刚刚以不容置疑的军令,宣告要在十日内踏平的目标。

呜咽的风,卷动着猩红的大氅,发出猎猎的、如同战旗招展的声响。

这声音,混杂着远处火焰燃烧残骸发出的最后微弱噼啪声,以及夜风中依旧顽强飘荡、令人作呕的焦臭气息。

高仙芝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不易察觉地、缓缓地向下抿了一下。

这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动作,却勾勒出一个冷酷到极致、决绝到骨髓的弧度。

“备战。”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加低沉,更加坚硬,带着一种被天火淬炼过、被神魔之力重塑过的、不容丝毫动摇的钢铁意志,清晰地传入身后亲兵和丁元俊的耳中:

“十天之内,本帅要坐在青平城的王座上。”

夜风呜咽,卷起他冰冷的话语,吹向无边的黑暗戈壁,也吹向了西南方那座注定要被神魔之火与凡人之血共同洗礼的高原坚城。

……

……

暮色如血,沉甸甸地泼洒在成都平原上,将吐蕃大营染上一层不祥的暗金。

金顶大帐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酥油,浓烈刺鼻的灯油气味、汗液的酸腐、铁甲的冷腥以及皮革的闷浊,层层叠叠淤积着,沉甸甸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战报流水般送进来,又被无声地传递出去,每一次羊皮卷轴的展开,都带来一阵更深的死寂。

矮几上那张成都城防图,线条粗粝,代表吐蕃攻势的猩红箭头,在标注着高大城垣符号的地方,畏缩地停滞不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帐外,攻城战持续了三天的喧嚣已显出疲态。

沉闷的撞击声是冲车在徒劳地亲吻着包铁巨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巨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吐蕃士兵力竭的号子;

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是云梯被城头守军用铁叉狠狠推离城墙,伴随着绝望的坠落惨叫;

箭矢破空的尖啸和滚木礌石砸下的闷响交织成死亡的背景音。

每一次受挫的消息传来,都让帐内的空气更冷一分。

赤德祖赞斜倚在铺着雪豹皮的黄金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冰冷的黄金扶手。

那单调的“笃笃”声,在死寂的帐内敲击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高原的罡风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沟壑,此刻却因愤怒和疲惫而扭曲着。

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城防图上,刚刚斥责一名千夫长的余怒还在他低沉的声音里翻滚:“废物!三天!整整三天!连个像样的口子都撕不开!王玉坤…区区几百残兵,竟能让我三万大军如芒在背,无法全力攻城?”

他猛地一掌拍在图卷上,震得矮几上的金杯嗡嗡作响,“传令伦布泽仁!日落之前,若再不能寸进,提头来见!”

帐内侍立的部落头人、将领、幕僚们,如同泥塑木雕,连呼吸都竭力放轻。

气氛沉重得如同即将崩塌的雪山,压抑,却并非全然的绝望。

格多部的头人格桑,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脸上那道新鲜狰狞的刀疤——那是两天前王玉坤那支悍不畏死的骑兵突袭时留下的“馈赠”。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冰冷的悸动,那个汉人守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挥之不去。

他仿佛又看到那员唐将,身披血染的玄甲,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洞,在吐蕃阵中卷起一片腥风血雨,直扑自己帅旗而来,那一槊擦脸而过的冰冷杀意,至今让他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帐帘被一股蛮力猛地掀开!

一股裹挟着战场深处血腥、硝烟、焦臭与死亡气息的寒风,如同冰冷的铁流,粗暴地灌入帐内,瞬间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暖腻。

一个血人踉跄着扑了进来,沉重的甲胄残破不堪,如同被猛兽撕咬过,一条手臂软塌塌地垂着,脸上黑灰和凝固的暗红血块糊满了五官,只剩下一双因极度恐惧和濒死疲惫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

他带进来的寒风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肉体被瞬间烧焦的恶臭。

“赞…赞普!急…急报!磨…磨盘原!”那声音嘶哑干裂,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破裂般的“嗬嗬”声,仿佛破败的风箱在拉扯。

赤德祖赞叩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僵在半空!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锁死在信使身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磨盘原!那是他麾下最勇猛的大将巴图鲁阻截唐军主力张巡的关键战场!

他亲自调拨了最精锐的鹰师铁骑!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巴图鲁那张豪迈粗犷的脸,还有鹰师铁骑冲锋时那令大地颤抖的威势。

“讲!”赤德祖赞猛地坐直身体,喉咙里滚出一个字,沉如闷雷,身体紧绷如即将扑出的雪豹。

“巴图鲁…巴图鲁将军…被…被俘了!”信使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鹰师…铁骑…全完了!步跋子…主力…被…被雷火覆盖…死伤…近…近两万啊!张巡…张巡的朱雀军…冲破包围…正…正朝大营杀来!”

最后一个字如同耗尽生命的吐息,信使头一歪,彻底瘫软在地,再无动静。

“什么?!”

惊雷炸响!赤德祖赞霍然站起,沉重的黄金王座在他巨大的力量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后挪移了半尺!

他脸上的阴沉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骇撕裂,瞳孔急剧收缩,映着帐内跳动的酥油灯火,如同两点濒临破碎的冰晶。

“巴图鲁被俘?鹰师铁骑…全灭?近两万伤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彻骨的寒意。

帐内死寂,空气仿佛被抽空,所有的头人将领都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懵了,格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王玉坤那八百骑突袭的恐怖梦魇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他仿佛看到巴图鲁那面骄傲的鹰旗在烈焰和爆炸中折断,看到那支无坚不摧的重甲骑兵像朽木般被撕碎、掀飞,血肉模糊的肢体在空中飞舞,如同地狱的画卷。

未等这惊天的噩耗在众人脑中生根发芽,第二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了进来,沉重地砸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这个信使更惨,半边脸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不断渗出黑红液体的窟窿,手中死死攥着一截染血的皮甲残片——上面依稀可见代表索朗坚赞亲卫的独特狼头纹饰。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漏气的皮囊。

“云…云雾谷!完了!”信使仅存的那只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索朗坚赞将军…被…被一个叫刘志群…从背后…活活劈成了两半!头颅…头颅被挑在唐军长槊上!东…东路先锋军…全军覆没!谷口…谷口堆满了我们勇士的尸首…唐人的箭矢和雷火…像…像暴雨一样…太惨了…太惨了…”

“索朗…也…全军覆没?”赤德祖赞高大雄壮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

他本能地伸出巨掌,死死抓住王座冰冷的黄金靠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东路先锋军!那是他精心布置、插入唐军腹地的一把致命尖刀,更是扼守云雾谷天险、屏护成都侧翼的雄关!

如今,刀折谷陷!

这不仅仅意味着侧翼洞开,更意味着另一支凶悍的唐军主力——刘志群部,将再无阻碍,如同决堤的洪流,直扑成都城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寒意直透骨髓。

他仿佛看到云雾谷狭窄的山道上,索朗坚赞那魁梧的身躯被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从中劈开,血泉喷涌,死不瞑目的头颅被高高挑起,而谷口两侧山崖上,如同炼狱之火般的箭雨和爆炸物倾泻而下,将拥挤在谷底的吐蕃精兵彻底吞噬…

仿佛命运之神嫌这打击还不够彻底,第三名信使,是被两名亲卫像拖拽破麻袋一样拖进来的。

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空空荡荡,断口处胡乱裹缠着被黑血浸透的肮脏破布,一路拖行,在光洁的猩红地毯上留下两道刺目、粘稠、蜿蜒如同毒蛇爬行般的血痕。

他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涪水…葫芦口…”声音微弱如同蚊蚋,一个亲卫不得不单膝跪地,将耳朵凑近他那沾满血污的嘴唇,“贡布多吉将军…战死了…头颅…被…被踩进了泥里…一万精锐…全…全没了…火…好大的火…还有…还有从地底钻出来的雷…炸得人…粉身碎骨…完了…都完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摇曳,彻底熄灭。

亲卫沉默地站起身,眼神麻木,与同伴一起,继续将这具失去了下半截的残躯拖出大帐。

那两道长长的血痕,如同两道宣告末路的猩红符咒,烙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空气里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内脏和硝烟混合的甜腥气味。

“不可能……绝不可能!!!”

赤德祖赞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那声音因极度的震惊、狂怒和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愚弄的屈辱感而完全扭曲变形,尖利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他猛地一把推开旁边下意识想要搀扶的亲卫,布满蛛网般猩红血丝的双眼,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先死死钉在第一个报信信使的尸身上,然后猛地扫过帐内每一张惊骇欲绝、惨白如纸的脸孔。

“巴图鲁……索朗……贡布……他们……他们怎么会败?!”他嘶吼着,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变得尖利刺耳,“巴图鲁有上万铁骑!天下无敌的重甲冲锋!铁蹄踏过,山峦也要崩摧!索朗占据了云雾谷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贡布守着涪水粮道,背靠坚寨!固若金汤!”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崩溃嘶吼,迅速转为一种歇斯底里的、近乎癫狂的尖啸,充满了被荒谬现实彻底碾碎理智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张巡……刘志群……张小虎……他们加起来才多少人?!一群被我们围困、缺粮少兵的残军!一群靠着几道破墙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

他引以为傲的、拱卫成都的三路铁壁,他赖以绞杀唐军的战略基石,竟然在几乎同一时刻,如同朽木般被摧枯拉朽地彻底粉碎!

这巨大的反差和毁灭性的打击,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撕碎。

“赞普……”格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那道伤疤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愈发狰狞,他带着目睹地狱归来的恐惧颤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那…那雷火…比王玉坤上次用的…凶了百倍千倍!巴图鲁将军的亲卫最后逃回来几个…说那爆炸…不是从天而降,是从地底…从我们勇士的脚下…钻出来的!”

“火光…火光能把人的眼睛刺瞎!声音…比一千头牦牛同时发疯还要可怕!大地在摇晃,像是雪山在发怒!人马…人马瞬间就成齑粉!重甲…厚厚的铁甲,像纸片一样被撕碎,碎片能把后面的人射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咕噜声,仿佛那毁灭的景象就在眼前重现,“还有…还有那些铁甲兵!浑身包在漆黑的铁壳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刀砍上去只冒火星!他们的陌刀…又长又重…一刀劈下来…连人带马…就像…就像割草一样…全断了…”

他每描述一句,帐内的温度仿佛就骤降一分,将领们额头的冷汗汇聚成珠,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赤德祖赞的身体随着这可怕的描述,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上死灰之色浓得化不开。

“魔鬼!他们一定是得了天神的诅咒!是魔鬼的兵器!”桑耶部的头人噶尔·东赞猛地捶打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沉闷如鼓的“咚咚”声,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意,眼神却涣散而惊恐,仿佛那毁灭的场景就在眼前燃烧,“剑门关的传说…是真的!比传说更可怕百倍!千倍!那不是人力!是妖法!是汉人从九幽炼狱召唤来的恶鬼!那些雷火…就是恶鬼的咆哮!那些铁甲兵…就是行走的修罗!”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带着一种近乎宗教式的绝望战栗。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部落头人、将领、幕僚之间无声地、疯狂地蔓延、发酵。

有人眼神躲闪,死死盯着脚下的地毯,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

有人嘴唇翕动,无声地祈祷着雪山神灵的庇佑,额头渗出冰冷黏腻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几个老成持重的幕僚,眼神在死寂中飞快地交汇,浑浊的眸子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退意。

金碧辉煌、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大帐,在这接踵而至、如同雪崩般的毁灭性消息面前,瞬间褪去了所有威严的光彩,只剩下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在无声地流淌、淤积。

赤德祖赞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自九天之上狠狠砸中了胸口。

连日来攻城受挫的焦灼、此刻排山倒海般的绝望和那口强压在喉头的腥甜血气,再也无法遏制!

连日来,成都城下那如同绞肉机般的惨烈消耗,每一份伤亡报告都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

王玉坤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撕扯着他大军的侧翼和补给线,每一次突袭都带来新的混乱和耻辱;

更深处,是对张巡、刘志群这些唐军名将始终未能被消灭的隐隐不安。

此刻,这三股巨大的压力混合着眼前三路大军瞬间灰飞烟灭的恐怖现实,彻底冲垮了他意志的堤坝!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暗红内脏碎块的鲜血,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岩浆,狠狠喷溅在铺着雪豹皮的黄金王座扶手上!

那刺目、粘稠的猩红,在璀璨夺目的黄金衬托下,如同最恶毒、最不祥的诅咒,瞬间染红了象征王权与力量的雪白豹皮,触目惊心!

血点甚至溅到了他华丽的锦袍前襟,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

“赞普!”帐内一片惊呼,众人慌乱地想要抢上前去。格桑离得最近,下意识地伸出手臂。

赤德祖赞却猛地抬起那只染满自己鲜血的手,手背上粘稠的血迹在灯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甚至带着同归于尽般决绝的威势,狠狠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骇、狂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极度清醒的疯狂算计所取代。

那口喷涌而出的心头热血,仿佛浇灭了他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火焰,将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彻底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他明白了,这不是偶然的失利,不是局部的挫败,而是彻底的、毁灭性的战略崩盘!

高原的雄鹰,折断了翅膀!

他苦心经营、投入了吐蕃帝国大半精锐的西征宏图,在短短半日内,轰然崩塌!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强行压下翻腾欲呕的气血和几乎要将他最后理智彻底吞噬的绝望深渊。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异常沙哑低沉,如同砂砾在生锈的铁板上摩擦,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疯狂力量:

“都……给本赞普闭嘴!”他环视帐内众人,那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锥,瞬间冻结了所有因他吐血而引发的骚动和恐惧的蔓延。

“听着!张巡击溃了巴图鲁,刘志群斩杀了索朗,还有张小虎……此刻,这三头恶虎必定如同嗅到血腥的群狼,马不停蹄,直扑成都!

磨盘原离此最近,以张巡的狠辣果决和朱雀军那令人发指的脚力……最多半日!半日之后!”

他那只枯瘦、沾满自己与信使鲜血的手猛地抬起,如同指向命运咽喉的标枪,狠狠指向帐门之外,仿佛要戳破那厚重的帘布,直指那即将降临的毁灭。

“那柄沾满我吐蕃勇士鲜血的朱雀战旗,就会插到我们大营的辕门之上!你们听明白了吗?!半日!我们只有半日!”

帐内死一般寂静,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如同地狱催命的战鼓,敲打着最后倒计时。

三日!仅仅三日!八万精锐大军,竟已从围猎者变成了被围猎的困兽,陷入被三路唐军精锐内外夹击、即将彻底覆灭的绝境!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头顶,令人窒息。

幕僚们脑中飞快地计算着距离和时间,脸色愈发惨白。

将领们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对抗恐惧的力量。

“成都!”赤德祖赞那只染血的手,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最后一丝扭曲的、病态的希望,如同鹰爪般狠狠指向帐外那座在冬日阴霾与未散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

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粮秣,有足以让整个高原部族眼红的金银财帛,更有坚固的城墙,那是他唯一可以抵挡张巡那支恐怖“雷火”军队的屏障!

“那是我们最后的生路!也是我们唯一的胜机!城里有钱粮!堆积如山的钱粮!有坚固的城墙!足以抵挡张巡的锋芒!只要我们拿下它,依托坚城,就能获得喘息之机!高原的勇士们,就能重新站稳脚跟!用汉人的血肉和财富,重铸我们的荣耀!”

他的声音如同困兽的咆哮,充满了诱惑与最后的疯狂。

他必须点燃这些将领心中最后一丝贪婪和求生的欲望,才能驱使他们去完成那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赌徒压上全部身家乃至灵魂的疯狂,在死寂的大帐内炸响,震得酥油灯火疯狂摇曳:

“本赞普命令!集合所有还能喘气的勇士!不分部落,不分主次!所有头人,亲自持刀上前线督战!所有督战队,给我把刀磨得再利些!对准任何敢后退半步的懦夫!三个时辰!只给你们三个时辰!日落之前——”

他猛地站起身,身躯因极度的激动和失血的虚弱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撑住,眼神燃烧着最后的、近乎毁灭的、令人胆寒的火焰,如同两道地狱之火扫过每一个将领和头人的脸:

“不惜一切代价!用人命填!用尸体堆!给本赞普砸开成都城的大门!用汉人的血,洗刷今日的奇耻大辱!用成都城的财富和女人,犒赏你们的勇士!城破之后,本赞普许你们三日不封刀!”

最后一句,如同魔鬼的契约,带着赤裸裸的暴虐和血腥的许诺,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这是最原始的刺激,将恐惧转化为毁灭的欲望。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降为冰点,如同九幽深处吹来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灵魂,带来彻骨的寒意和无法抗拒的威压:

“否则……”那冰冷的两个字,比刚才的咆哮更具压迫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套上了所有人的脖颈,“日落未克,全军……立刻拔营!丢弃所有辎重!退出西川!返回高原!此战……我们认输!”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认输”二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耻辱和不甘。

撤退的代价清晰而沉重:辎重、粮草、伤员,甚至来不及收敛的勇士尸骨,都将被抛弃。带着如此惨败返回高原,等待他们的将是各部的怒火和赞普无情的清算。

“认输”二字如同两座无形的、万钧重的雪山,轰然砸在所有吐蕃将领的心上。

撤退?带着如此惨重的损失,数万高原最勇猛的战士埋骨他乡,空手而归?如何面对高原翘首以盼的父老?

如何面对各部的责难?

如何面对赞普日后必然会降临的、足以毁灭整个部落的雷霆之怒?

但留下,面对即将杀到的、如同地狱修罗般的张巡和他麾下那支装备了恐怖“雷火”的朱雀军……恐惧与不甘如同两条最毒的蝮蛇,死死缠绕住每个人的脖颈,越收越紧。

短暂的死寂,沉重得让人发疯,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赤德祖赞染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惨白、或扭曲、或绝望的脸,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终于,几个最凶悍、最不甘心空手而归、同时也最恐惧失败清算的头人,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率先爆发出狂热的嘶吼,试图用这最后的声嘶力竭,驱散那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的恐惧阴霾。

桑耶部头人噶尔·东赞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在酥油灯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狠狠劈在面前的矮几上!

“咔嚓!”一声巨响,硬木矮几被狂暴的力量劈开一道巨大的裂口,木屑纷飞!

“为了赞普!为了雪山的荣耀!杀!杀光城里的汉狗!拿下成都!”他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突,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身后的几名亲信将领也跟着狂吼起来。

“日落之前!必须破城!用汉人的头颅铺路!用他们的血染红城头!”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头人跟着咆哮,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里的金子!绸缎!女人!都是我们的!”

“集合勇士!冲锋!不死不休!城里的财宝在等着我们!”格桑也抽出刀,嘶声力竭地吼着,脸上那道伤疤因激动而变得紫红,试图用贪婪点燃最后一丝勇气。

他必须冲在最前面,用胜利来洗刷脸上的耻辱,否则回到部族,他将彻底失去一切。

狂热的、夹杂着绝望和最后疯狂的咆哮在大帐内爆发、回荡。

其他头人和将领被这歇斯底里的气氛裹挟,也纷纷捶胸顿足,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刀鞘撞击甲胄,一片混乱的金属撞击声。

帐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味、汗臭和恐惧的狂暴气息。

几个老成持重的幕僚张了张嘴,最终在赞普冰冷的目光和这狂热的气氛下,选择了沉默,眼神里只剩下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赤德祖赞疲惫地闭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仅仅一瞬,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决绝,如同冻结的雪原。

三个时辰,是他给自己,给这残存的十万大军,也是给吐蕃帝国国运,押上的最后、最疯狂的血色赌注。

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驱赶一群即将扑向烈火的飞蛾。

“去吧。本赞普……在此,等你们的捷报,或者……”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无,“等日落。”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压抑的喘息声响起。

头人将领们纷纷转身,带着各自不同的复杂表情,掀开帐帘,奔向那决定生死的战场。

夏风裹挟着远处战场陡然激烈起来的厮杀声、更加凄厉的号角声和沉闷如雷的撞击声,瞬间灌满了大帐。

帐帘落下的瞬间,可以瞥见营寨内一片混乱的景象:士兵们被紧急集结,军官们挥舞着弯刀嘶吼着命令,督战队冷漠地站在高处,手中的长刀在暮色中闪烁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最后疯狂交织的气息。

赤德祖赞缓缓坐回那张染血的王座,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抚摸着王座扶手上那片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属于他自己的温热鲜血。

指尖传来的触感,带着生命的余温,也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那厚重的、微微晃动的帐帘缝隙,望向帐外。

天色又暗沉了几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触手可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远方的成都城垣,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只剩下一个巨大、沉默、狰狞的剪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城头隐约可见攒动的人影和闪烁的寒光,那是王玉坤和他的守军,如同磐石般矗立。

帐内,酥油灯的火苗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光影在他染血的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那张被愤怒、恐惧、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所扭曲的面容。

他如同高原上最孤独的头狼,坐在被鲜血浸透的王座上,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或是成都城破的捷报,或是宣告他帝国雄心彻底沉沦的……日落。

帐外,风更紧了,卷起地上冰冷的尘土,呜咽着掠过营寨。

那呜咽声,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在暮色四合的战场上盘旋不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惨烈的血雨腥风。

成都平原的黄昏,被血色染透,凝固成一片绝望的战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