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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2章 妄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赤德祖赞(1 / 2)

风,如同从地狱深处刮来的呜咽,卷着沙砾和刺鼻的硝烟,在死寂的校场上空盘旋、沉降。

那浓烟是活的,翻滚着,粘稠得如同搅浑的墨汁,裹挟着火药燃烧后呛人的苦涩,更混杂着皮肉被瞬间烧焦、碳化的恶臭。

这气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缠绕在喉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腑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猩红气息,那是上百条生命瞬间被撕裂后泼洒出的浓烈血浆,在高温下蒸腾、弥漫,仿佛给这片戈壁校场蒙上了一层厚重而潮湿的血色纱幔。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方才那一声撕裂天地的震爆巨响,似乎还顽固地烙印在每一个活物的耳膜深处,嗡嗡作响,顽固地碾压着一切声音——风沙的呜咽被抹去,战旗的猎猎被吞噬,甚至连胸腔里那狂乱擂鼓般的心跳,也被震得迟钝、沉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麻木的神经。

只有零星几点声响,在无边死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瘆人。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几段未曾彻底炸碎的木质囚笼残骸,发出细微而执拗的“噼啪”声。

不远处,一个被气浪掀翻、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吐蕃俘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浓稠的血泊里无意识地抽搐着,断裂的腹腔敞开着,暗红的内脏混着泥土滑落出来。

他的喉咙深处,只能挤出一种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漏尽了最后一丝气息,断续、微弱、完全不成调的“嗬…嗬…”呻吟。

这声音断断续续,却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长安那位十八岁皇帝弄出来的——”张守珪这位沙场宿将,此刻脸色煞白如纸,额角青筋暴凸,身体颤抖。

离他不远,李嗣业这位以勇力冠绝安西、杀人如麻的陌刀猛将,如同一尊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过的铁塔。

他那双曾令敌寇魂飞魄散、蒲扇般的大手,此刻死死攥着那柄饮血无数的沉重陌刀刀柄,手背上根根青筋如同虬结的怒龙暴凸而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一片惨白。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损的鼓风机在艰难地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仿佛要将这炼狱的气息吸入肺腑深处。

他那对铜铃般的豹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死死盯住脚下那片被污血浸透的焦黑沙地——就在他脚边不足三步远的地方,横着一截被爆炸生生撕扯下来的小腿。

那截断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

小腿的肌肉曾经饱含力量,虬结盘踞,此刻却在猛烈的爆炸和灼烧下,呈现出焦黑、萎缩、扭曲的恐怖模样。

断裂的骨茬刺破焦黑的皮肉,参差不齐地裸露着,断面糊满了黏腻的沙土和早已凝固成暗褐色、近乎黑色的浓稠血浆。

断裂的肌腱如同被强行扯断的弓弦,无力地卷曲着,末端还粘连着丝丝缕缕烧焦的筋膜。

一阵狂风猛地卷过校场,裹挟着浓烟、沙尘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沾满污秽的巨手,狠狠拍在李嗣业脸上。

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鼻腔被那浓烈到极致的死亡气息瞬间灌满,胃部立刻又是一阵剧烈的、无法遏制的抽搐,喉头泛起强烈的酸苦。

“嗬……”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从他齿缝间挤出。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曾充满睥睨与不屑的豹眼里,所有的质疑与轻蔑早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惊恐,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更深处的,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面对非人伟力时产生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这敬畏的对象,正是那团盘踞在巨大焦坑之上、仍在袅袅升腾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色烟雾。

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赖以横行沙场、能一刀劈开重甲的盖世勇武,感到了彻头彻尾的苍白与无力。

那柄沉重的陌刀,此刻握在手中,竟显得有些可笑,像孩童脆弱的玩具。

点将台的另一侧,军师丁元俊也未能保持他惯有的、如同古井无波般的镇定。

他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袍服下微微颤抖,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他那梳理得一丝不苟、向来引以为傲的胡须,此刻也被混乱的气流和冷汗浸染,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但他与张守珪、李嗣业不同。

他强压着生理上强烈的不适,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淬火的鹰隼之喙,穿透层层翻滚的硝烟和弥漫的血雾,死死钉在爆炸的中心——那个狰狞的、直径足有数丈的巨大焦黑深坑上。

他的眼底深处,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炽热到癫狂的探究欲望!一种精密到极致的计算本能被彻底点燃!

“瞬息灭百人……十步之内,人畜俱碎……铁甲木盾,皆如齑粉……此物……”丁元俊的内心,那架无形的算盘正在疯狂地拨动。

每一个珠子的撞击,都代表着对眼前这恐怖力量的重新认知、评估、衡量。

他试图理解这力量的根源,衡量它对战争、对权力、对天下格局的颠覆性影响,进而——掌控它!

将这毁灭性的神魔之力,纳入他的计算与谋划之中。

一丝近乎病态的兴奋,压过了翻腾的胃液。

点将台的最高处,安西大都护高仙芝,依旧挺立如山。

他身上那副厚重的玄色山文甲,每一片甲叶都仿佛被点将台冰冷的石基熔铸、吸附,成为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坚不可摧的坐标。

残阳如血,将他身后那袭象征无上权柄的猩红大氅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呜咽的风中猎猎狂舞,成为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剧烈翻腾的活物。

他的脸,煞白得如同新刷的粉壁,尚未从那瞬间的极致冲击中恢复一丝血色。

常年被西域风沙侵蚀、如同岩石般棱角分明的嘴唇,此刻紧紧抿成一条锐利如刀锋的直线,不见丝毫开合。

唯独那双眼睛。

那双曾让西域三十六国君王闻风丧胆、令大漠孤狼俯首帖耳、如高空鹰隼般锐利深沉的眸子,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瞳孔在剧烈地收缩、扩张、再收缩……每一次变化,都映照着下方那地狱般的景象——那颗滚落在石阶旁、须发戟张、凝固着最后一丝暴怒与无边恐惧、正死死瞪视着他的吐蕃俘虏头颅;那个仅剩上半身、在粘稠血泊中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微弱的动弹都带出更多滑腻内脏的残缺躯体……

然而,高仙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这片触手可及、血肉模糊的惨烈地狱,穿透了校场粗糙的夯土围墙,穿透了万里戈壁的浩瀚与重重关山的险峻,死死钉在了遥远的东南方!

长安!皇宫!

一种冰冷彻骨、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炸开,如同无数冰针刺入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变得麻木。

但这极致的冰寒之中,却有一股与之截然相反的、无法抑制的、岩浆般滚烫的狂热,在他心底最深处,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疯狂沸腾!

他毕生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于风沙血火中砥砺出的无双勇武!能徒手撕裂重甲,能在万军丛中取敌酋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在西域这片虎狼之地杀出赫赫威名的铁证!

他耗费半生心血、倾尽所有打造的安西铁骑!

那支人马俱甲、冲锋时如同钢铁洪流席卷大地、马蹄声足以令大漠震颤、令敌寇肝胆俱裂的无敌之师!

那是他权势的根基,是帝国西陲最锋利的剑!

他深研古今兵书、洞悉人心鬼蜮、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家韬略!

那是他智慧的结晶,是他凌驾于无数莽夫之上的依仗!

他所熟悉的、赖以纵横捭阖、掌控这万里疆场的一切力量与智慧……他过去所有荣光、所有骄傲的基石……

就在刚才那短促如雷霆劈落、不及常人一息的一瞬,在这匪夷所思、超越凡俗理解极限、近乎神魔手段的毁灭之力面前,像什么?

如同烈日暴晒下堆积的脆弱冰雪!

如同幼童面对巍巍高山时那渺小无力的仰望!

轰然消融!脆弱!无比的脆弱!可笑!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世界观被瞬间碾为齑粉的巨大震撼与茫然,如同无形的海啸,将他整个灵魂淹没。

过往所有的荣光、所有的骄傲,在心底无声地、却又惊天动地地崩塌、碎裂、化为随风飘散的尘埃!

“原来……是真的……”一声艰涩至极、如同粗糙砂纸在锈蚀铁皮上反复摩擦出来的低语,艰难地从高仙芝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间挤出。

这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然,更蕴含着一种触及灵魂最深处的惊悸与冰寒。

它虽然微弱,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打破了点将台上令人窒息的凝固死寂。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声低语强行拼合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何裴徽——那个身份尴尬、根基浅薄的李隆基私生子——能在安禄山掀起的滔天血海、中原板荡、社稷倾危的至暗时刻,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般骤然崛起!

不是依靠庙堂之上老狐狸般的权谋机变,不是依靠收买人心的帝王术,甚至不全是所谓虚无缥缈的“天命所归”!

是这种力量!是这种足以撕裂乾坤、重塑秩序的毁灭之力!

这力量如同九天降下的灭世雷霆,硬生生劈碎了叛军不可一世的气焰,劈开了堆积如山的尸骸与凝固如铁的血海,更劈得旧有的、以个人武勇和精兵强将为尊的秩序根基纷纷崩解!

在那绝望的黑暗岁月里,在那人心惶惶、大厦将倾的关头,还有什么比这来自“天工之城”的、实实在在的、能带来摧枯拉朽般胜利的神魔之力,更能凝聚起破碎的人心?更能让风雨飘摇的大唐帝国,重新挺直脊梁?!

明白为何这个年轻的皇帝,行事如此“狂悖”!

敢于在刚刚平定叛乱、国事凋敝如秋后荒野、百废待兴之际,就悍然制定这“四线开战”的惊天战略——西南直捣吐蕃心腹青平城,东北威慑蠢蠢欲动的契丹,西北震慑突厥狼骑,甚至还要在漫长的海疆防备那些神出鬼没的海寇!

这根本不是什么疯狂的、孤注一掷的赌博!

这是建立在绝对力量基础上的、近乎俯视众生、碾压一切的绝对自信!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需要小心翼翼平衡的脆弱棋子,而是点燃就能焚山煮海、摧城灭国的神罚之火!

他不需要在旧有的棋盘上步步为营,他要的,是雷霆万钧,是犁庭扫穴,是以这神魔之力为犁铧,将一切阻碍帝国复兴的荆棘与顽石彻底碾碎!

明白为何哥舒翰,那位以坚韧闻名的老帅,会在潼关城破的最后时刻,发出那封字字泣血的绝命书!

那里面蕴含的,不仅仅是为国尽忠的悲壮与苍凉!

更是一个老兵、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名将,在亲眼目睹自己付出生命守护的关隘、自己一生心血凝练的精锐兵团,在这非人的力量面前土崩瓦解、化为飞灰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呐喊!

血肉之躯,引以为傲的战阵与武勇,如何与这从天而降的神罚争锋?!

那是英雄末路的悲鸣,更是旧时代面对新时代碾压时发出的最后挽歌!

明白为何王忠嗣、颜真卿那些历经沧桑、老成持重的国之柱石,在听到裴徽那近乎天方夜谭的宏图时,会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那不是单纯的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喜悦,那是一种看到了新的、足以震慑一切魑魅魍魉、真正有望廓清寰宇、缔造万世太平的守护神降临时的震撼与狂喜!

他们将这来自“天工之城”的力量,视为天佑大唐、天命重归的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铁证!

这裴徽……高仙芝的目光死死锁住爆炸中心那袅袅盘旋、如同妖魔吐息般的黑烟,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大明宫深处、那个端坐在龙椅上、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身影。

他非人!他是行走于人间的妖孽?是执掌神罚、代天行诛的神魔?亦或是……天命所向、应运而生的真正人皇?!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冷酷地指向同一个事实——一个旧时代,一个属于高仙芝他们这些凭武勇、韬略和铁血军团纵横天下的时代,已然终结!

一个崭新的、由“天工”伟力与那位年轻帝王钢铁意志共同塑造的时代,正带着无可阻挡的轰鸣,降临世间!

任何试图阻挡其前行脚步的人或物,无论多么强大,多么根深蒂固,都必将在这毁灭性的力量面前,化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妖孽……神魔……”高仙芝的喉咙无声地滚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两个沉甸甸、仿佛带着血腥味的词。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狠狠扎在他那颗曾经骄傲无比的心上。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惊悸于力量的恐怖,敬畏于其代表的不可抗力,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时代洪流无情抛下的冰冷惶恐。

他却不知道裴徽派一个特战营支援他,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震慑他。

但他终究是高仙芝!

是那个统御安西十余载、在风沙与血火中打下赫赫威名、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的枭雄!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统帅!

他猛地闭上双眼!动作决绝,如同两扇沉重的玄铁闸门轰然落下,要将眼前这片血肉炼狱的景象、脑海中沸腾翻涌的惊涛骇浪,统统强行封锁、镇压!

眼皮剧烈地颤抖着,显示出内心那场无声风暴的激烈。

再次睁开!

所有外露的惊骇、茫然、敬畏……所有属于“人”的情绪波涛,都已被一股强横到极致的意志力,如同万载玄冰般,狠狠地镇压、压缩、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如铅汞却又带着新淬火般冰冷锋芒的凝重与决断!那眼神,深不见底,只剩下对力量本质的绝对认知和对现实铁律的彻底臣服。

这不是放弃,而是蜕变。

一种从灵魂深处开始的、对绝对力量的臣服,对残酷现实的臣服,更是对那不可阻挡、不可逆转的时代洪流的臣服。

他的傲骨并未折断,而是被这冰冷的神魔之力重新锻造、淬火,变得更加坚忍,更加懂得审时度势,更加……懂得该将自己的忠诚与力量,投向何处!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那只手,几息之前还因极致的震撼而微微颤抖,此刻却稳如山岳磐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的威压。

玄铁精心锻造的护臂,在残阳如血的余晖下,折射出冰冷、幽暗、毫无感情的光泽。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如同钢铁铸就,笔直地、缓慢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地点向点将台中央那座巨大的沙盘——沙盘的西南角,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狰狞咆哮的黄金狮头小旗,正插在象征吐蕃王城前最后一道天堑——湟唐关的位置上。

他没有看台下任何一名尚处于魂悸魄动之中的将领。

但那斩钉截铁、淬火凝冰般的声音,却带着斩断一切犹疑、碾碎所有侥幸、不容丝毫质疑的绝对力量,如同九霄滚落的闷雷,裹挟着风沙与血腥气,狠狠碾过死寂的校场,砸进每一个人的心腔:

“传——令!”

声音初起时,还带着一丝被爆炸巨响震伤后的沙哑与滞涩,随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迸溅出冰冷的火星,清晰地凿进所有人的耳中:

“安西三军!各卫、各府、各营所属!”

他目光如冰冷的电光,扫过台下那些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甚至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将佐,那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的神经:

“收束心神!整备兵甲!号角一响,刀出鞘,箭上弦!懈怠者,军法从事!”

“辎重营主官何在?!”声调陡然转厉。

“末…末将在!”一个身材敦实、脸色同样难看的将领慌忙出列,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立刻清点新至军械!分门别类,妥善安置防护!所有储存、取用规程,一丝不苟,按特战营黄将军指引执行!违令擅动者——”高仙芝的声音陡然顿住,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只吐出最后一个字:“斩!”

那辎重营主官浑身一凛,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嘶声道:“诺!谨遵大帅军令!”

“骑营尉、步营尉、弩营尉、车营尉!”高仙芝的声音如同连珠炮,不容喘息,“即刻至中军大帐听令!迟误者,杖二十!”

“斥候营主将!”他目光投向沙盘西南方向。

“末将在!”一个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将领跨步而出,相对镇定许多。

“加派双倍人手!西向、南向哨探范围,扩大至青平城方圆一百五十里!天上飞鸟,地上走兽,一草一木之异动,皆需详细回报!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诺!”斥候营主将抱拳,转身疾步而去,靴子踏过地上尚未干涸的暗红污迹。

“李嗣业!”高仙芝猛地转向他这位心腹爱将,声音如同重锤擂响。

李嗣业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挺直了腰板。

尽管脸色依旧残留着青白,胃部的不适尚未完全平复,但他眼中那被爆炸震散的凶悍与战意,此刻已被高仙芝冰冷的命令和眼前这神魔之力的刺激,重新点燃!

熊熊燃烧的战意之下,是面对这全新力量时无法抹去的深深敬畏。

“末将在!”他的吼声带着一种破开迷障、斩断退路的决然,声震四野。

“你的陌刀营,作先锋!”高仙芝的手指在虚空中狠狠一劈,仿佛劈开前路,“明日卯时,埋锅造饭!随中军主力行动!本帅要看到你的刀锋,为大军劈开吐蕃人的第一道防线!”

“诺!”李嗣业的回应如同猛虎咆哮,巨大的陌刀被他单手提起,重重顿在点将台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几粒沾染着暗红的沙尘。

最后,高仙芝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化的冰冷长矛,缓缓转向点将台下那片特殊的方阵——那片覆盖着玄黑色全身重甲、如同钢铁浇铸的森林般纹丝不动的特战营士兵。

他们沉默地矗立在硝烟与血腥之中,与周围安西军士兵的混乱、呕吐、惊悸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他们的眼神,从头盔面甲的缝隙中透出,如同打磨过无数次的刀锋,冷硬、漠然,对眼前的修罗场视若无睹。

他的声音放缓了,但每一个字的分量,却比之前任何命令都更加沉重,仿佛蕴含着整场战争的走向:

“黄定方!”

“末将在!”一声干脆利落、毫无情绪波动的回应。特战营阵列最前方,黄定方一步跨出。

他身上的玄甲沾染着更多的污血和焦黑的碎末。

他的左手抬起,动作简洁、精准,如同擦拭武器般,利落地抹掉溅到面甲边缘的几点粘稠暗红——那是某个吐蕃俘虏崩碎飞溅的内脏碎屑。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拂去的只是行军路上沾染的寻常灰尘。

“你营,为中军直属!火器配置、使用之法,由你全权调配、教习!安西军各部,皆需听从你的号令,熟悉此物!”

高仙芝的手指最后重重地点在那沙盘上狰狞咆哮的黄金狮头上,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却带着一种粉碎一切阻碍、踏平一切关隘的绝对意志,清晰地宣告:

“目标——青平城和通往其腹地湟中城的最后天险,湟唐关!”

“半个月内,”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黄定方冰冷的甲胄,最终落回那面象征吐蕃最后堡垒的小旗上,“本帅要在这片高原之上,看见青平城和湟唐关的城头,插上本帅的大纛!”

……

……

残阳彻底沉入西边铁灰色的地平线,只留下天际一抹绝望挣扎般的暗红余烬,如同干涸的血痂,涂抹在戈壁校场冰冷的轮廓上。

硝烟依旧顽强地盘旋,不肯散去。

血腥、硫磺、焦土、还有人体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油脂气息,混合在戈壁干燥凛冽的夜风里,形成了一种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战争烙印,深深地刻进这片土地和每一个在场者的记忆深处。

沙场上,安西军的士兵们,强忍着翻腾的肠胃和心头的巨大悸动,在各级队正嘶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呵斥声中,开始了麻木而机械的清理。

沉重的铁锹插入被爆炸掀翻、又被鲜血浸透得粘腻松软的焦黑土地,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每一次抬起,都带起粘稠的、颜色可疑的泥块,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恶臭。

那气味浓烈到化不开,如同有形的实体,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让最坚忍的老兵也忍不住弯腰干呕,涕泪横流。

点将台上,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李嗣业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凶兽,大步离去。

他那双包裹着铁片的沉重战靴踏过木质台面,每一步都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擂动一面无形的、催促着战争与复仇的战鼓。

他那宽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充满了复杂难言的力量——有对那神魔之力的本能敬畏,有被高仙芝命令和眼前惨状重新激起的、属于猛将的凶悍战意,更有一丝急于在全新的、充满未知的战场上证明自己“陌刀”仍有存在价值的急迫与焦灼。

张守珪则显得更为坚韧,他抿着嘴唇,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强压下胃里的翻腾,神情肃穆地指挥着兵士清理现场,眼神深处却交织着对帝国未来动用此等力量后果的深深忧思,以及不得不面对现实、收拾残局的凝重。

丁元俊没有离开,他选择留在高仙芝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垂着眼睑,目光落在手中那块记录爆炸过程的硬木板上。

一小滩墨渍,不知何时滴落在板面边缘。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墨迹缓缓洇开,其形状竟莫名地扭曲、延伸,隐隐约约显出一种盘踞的、模糊的龙形轮廓。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那梳理过却依旧显得有些凌乱的胡须。

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在飞速运转:“人力穷极于天工……此力若为双刃之剑,皇权亦需借重,然……”

他心中默念,目光扫过下方沉默得可怕的特战营士兵,“驾驭此力,如驭狂龙,非大智慧、大格局、大手段不能为之,稍有不慎,反噬自身,玉石俱焚……”

“裴徽……陛下……天工之城……”丁元俊的视线投向东南,仿佛要穿透重重黑夜,看到那座神秘的城池和它年轻的主人,“究竟是护佑国祚的神器,还是最终将帝国拖入深渊的催命符箓?青平城……或许仅仅只是这场以神魔之力为棋子的惊天棋局中,落下的第一子……”

一股深沉的寒意,混杂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对未来格局巨变的兴奋,在他心底交织盘旋。

高仙芝依旧如同铁铸的雕像般矗立在点将台边缘,纹丝不动。

最后的暗红色天光,将他玄黑色的山文甲胄和身后那袭猩红如血的大氅,镀上了一层冰冷而沉重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