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志307内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
只有雨点敲击车顶的沉闷声响和空调出风口的微弱气流声传来。
罗浩的双手稳稳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偶尔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改装引擎的低吼在盘山公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耿博士透过起雾的车窗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山影,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远处的路灯折射成扭曲的光斑。
他镜片后的眼睛不时瞥向中控台,那里偶尔传出“小孟“处理数据的细微电流声。
陈勇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他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湿滑路面,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像某种诡异的计时器。后视镜里,那截断裂的电缆早已消失在雨幕中,但那种危险的预感却挥之不去。
山路越来越陡,307的改装悬挂系统让每个弯道都变得异常清晰。轮胎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拍打在底盘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罗浩的眉头始终紧锁,目光不断扫视着后视镜和前方的路面。
“距离目的地还有3.2公里。““小孟“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三人都没接话,只有雨声继续填充着这段山路上的诡异旅程。车灯偶尔照亮路边的警示牌,反光膜在雨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伏牛山的轮廓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307如同一个移动的金属茧,载着三人向更深处的黑暗驶去。
“是意外么?”
耿博士忽然问道。
罗浩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引雷的课题,你发表论文了么。”
“还没有。”
“那就不是奔着你,是冲我来的。”
“!!!”
陈勇皱眉,“罗浩,是不是意外?”
“我估计不是,太凑巧了。我要是没给车安装无人机大灯,看不清楚,下去查看一眼,开门下地的瞬间就糊了。”
罗浩说着,顿了一下。
“物理意义上的糊。”
陈勇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很清楚机缘巧合下,要不是罗浩这么狗,现在的自己怕是正在被做心肺复苏,勉强拉到医院去,肋骨都被按骨折也按不回来。
真特么的!
“罗博士,你从事的ai医疗化有这么高的风险么?”耿博士问道。
“本来还好,但我不是还从事长冠和糖尿病的研究吗。”
“我知道根治糖尿病的研究,你那面有突破?”
罗浩沉默,并没回答耿博士的话。
耿博士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他下意识的侧头看着窗外。
雨幕中,几架漆成青灰色的六旋翼无人机低空掠过307车顶,机腹下吊挂着鼓胀的防水尼龙物资袋,在狂风中稳稳飞向伏牛山深处。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虽然技术上没有什么难度,可就在省城周边,一座道观,竟然已经用上了这种技术?
这是耿博士没想到的。
最前头的无人机突然一个俯冲,灵巧地避开被风吹断的树枝。它的起落架上绑着褪色的黄布条,在雨中猎猎作响——显然是道观自制的防风标识。
后面两架保持着精确的三角队形,cargo里露出蔬菜筐的轮廓和一桶桶山泉水的反光。
“全自主飞行。“耿博士贴着车窗惊叹。
只见领航无人机突然悬停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松上方,机械爪松开,精准地将物资袋投进树杈间的藤编篮筐里。另外两架则继续往更高处的道观飞去,檐角的风铃被旋翼气流惊动,发出空灵的声响。
陈勇注意到这些无人机都改装过——原本的GPS天线外被涂了一层东西,旋翼电机用竹筒做了防水罩,活像一群机械版的信天翁。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其中一架突然降落在307引擎盖上歇脚。
“别的客人也会么?”耿博士惊讶问道,无人机的这个举动可不好。
“不会,是在和我打招呼,我估计这里面有陈勇的提议。”罗浩微笑,回答道。
陈勇则哈哈大笑,点了点头。
“用车往山上送货不是更好?”耿博士问道。
“山路还是十几年前修的,现在经济不好,指望着省市拨款给修路的话,怕是等三十年也等不到。”陈勇解释道,“伏牛山看着不高,但海拔也有900多米,大货车就算勉强上去,几个月就把路给压烂了。”
“而且最后还有几百节台阶,上不去,要靠人力。与其中间换个手,还不如直接全程用无人机飞。”
原来是这样,具体的细节耿博士无从得知,但平稳落在正在行驶中的车辆机顶盖上的无人机没对车辆造成任何影响,全自主飞行已经进化到了这种地步。
的确让人惊叹。
上山,在小停车场停好,旁边多了个露营的营地,能看见在雨幕中有两个帐篷里还亮着灯。
它们像两只被淋湿的野兽蜷缩在山崖边。
第一顶帐篷是深绿色的登山款,帆布被雨水浸透后颜色更加暗沉,表面绷紧的防水涂层在车灯照射下泛着油亮的光。
帐篷的拉链门半敞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一团模糊的琥珀。
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坐在帐篷口,手里捧着什么,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又被风雨撕碎。
第二顶帐篷更小一些,橙红色的尼龙面料在灰暗的雨幕中格外扎眼,像一团不肯熄灭的余火。
帐篷的撑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雨水顺着弧度滑落,在边缘积成断续的水帘。
帐篷里亮着一盏冷白色的LED灯,灯光将里面的人影投射在篷布上——那人似乎在低头摆弄什么设备,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雨水拍打在帐篷上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遥远的鼓点。偶尔一阵山风掠过,帐篷便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帐篷周围的泥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还有几根被雨水泡软的树枝,像黑色的血管般蜿蜒在泥土里。
更远处,露营地的篝火坑早已被雨水灌满,只剩下一圈湿漉漉的石头,和几根被淋得发黑的木炭。
“这是?”罗浩一怔。
“别提了。”陈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这不是夏天了么,很多人来烧香,出了山门就找地儿烧烤。”
“呃,这里是松树林吧。”罗浩惊讶。
“是啊,从前都是齐道长连打带骂的吓唬,把人撵走。但齐道长也不是地主,没这个权利。隔壁市松林去年着火,你知道么?”
“因为烧烤?”
“嗯,雨季之前,林子周围都是松针,一个火星落上去,大火苗子直接起来。”
松针里富含油脂,易燃,罗浩只是没想到为了找个地儿烧烤,竟然会有人在林子里这么做。
要是杳无人烟的地方也就算了,可这里算是景区,总有些人不自觉。
“齐道长本来想借此关了道观,可旅游局的人不同意,说南方游客总结攻略里伏牛山已经是必须打卡的地方。”
“哈哈哈哈。”罗浩哈哈大笑。
“所以就开辟出一块空地,露营,烧烤,需要提前预约。”陈勇解释道,“靠着三清观近一点,也能感悟天道。”
狗屁的天道,就是来度假,罗浩心里想到。
不过齐道长一直想要关闭道观,省市相关机构不让,这倒有点意思。
把车停好,三人打伞上山。
“砰砰砰~”
道观里几个人正在屋檐上钉着什么。
“齐道长。”罗浩招呼道。
齐道长转头看见罗浩、陈勇过来,连忙迎出来。
“齐道长,这是干嘛呢。”
“别提了。”齐道长指着在屋檐另外一边的两只燕子,“它俩是两口子,做的窝总塌,每次塌掉,夫妻俩就站在电线上吵架,很烦。”
罗浩看向那两只燕子。
那两只燕子站在屋角的电线上,羽毛被雨水打湿,显得格外狼狈。公燕子正小心翼翼地往母燕子身边凑,翅膀微微张开,像是想替她挡雨,又不敢靠得太近。
母燕子猛地一扭头,黑豆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翅膀“啪“地拍打了一下,溅起几滴水珠,明显是在发脾气。
公燕子立刻缩了缩脖子,嘴里发出细弱的“啾啾“声,像是在认错。
它低头叼起一根被雨水泡软的草茎,讨好地往母燕子那边递——那是他们之前筑巢用的材料,现在湿哒哒地垂在喙边,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母燕子看都不看,反而往旁边蹦了两步,故意拉开距离。
公燕子急了,扑棱着翅膀追过去,结果脚下一滑,差点从电线上栽下来,慌忙扑腾几下才稳住身子,羽毛都炸开了,活像个毛球。
这狼狈样终于让母燕子松动了,她斜眼瞥了公燕子一眼,发出不满的“咕咕“声,但好歹没再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