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母亲若再执迷不悟,待到正道修士降临,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她性命。
当时他就想向母亲说出真相,却被父亲按住了手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竟难得地映出一丝挣扎的承诺:
“为父会尽力周旋,保全她的性命。”
这话像把双刃剑,既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推向更深的煎熬。
他攥紧袖中的玉珏,冰凉的触感提醒着这个秘密的重量。
若此刻向母亲吐露实情,不仅父母兄弟要遭殃,整个长亭县的百姓都会沦为那邪物盛怒下的祭品。
他自问不是悲天悯人的圣贤,可当想到母亲可能血溅当场,自己的性命也要随之湮灭,恐惧就像藤蔓般缠绕住四肢百骸。
既然不能明言,便只能用这般迂回的方式,盼着母亲能从这虚与委蛇的对话中,窥见一线生机。
柳清雅早已沉溺在日后权倾朝野的幻梦之中,此刻正轻抚着那株九叶草,仿佛已触摸到无上权柄的轮廓。
李念安字字恳切的提醒,在她听来不过是不谙世事的稚子之言,连半分涟漪都未曾激起。
倒是一旁的杨嬷嬷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掠过一丝疑虑。
她隐约觉着安哥儿今日这番话似乎别有深意,不像往日的信口之言。
可望着少年尚显稚嫩的脸庞,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哪里能懂得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窍。
烛影在鎏金烛台上摇曳,将老嬷嬷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警觉轻轻掩去。
她重新靠回锦缎软枕,指尖在锦被上无意识地划着圈。终究是年纪大了,竟会对个孩童的话如此在意。
这府里上下,谁不知安哥儿素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若真知晓什么隐秘,只怕早就嚷得人尽皆知了。
柳清雅几人正在厢房内低声叙话,浑然不觉李牧之与李毓早已借讳言鸟之玄妙,隐于室内一隅。
方才李念安前来,翠莺开启门扉的瞬间,父子二人便已在讳言鸟光圈的笼罩下悄无声息地步入,此刻正将每一句对谈尽收耳中。
讳言鸟的流光在空气中如水纹般流转,将二人的身形、气息乃至存在感都完美消弭。
李牧之的衣袍在法器辉映下纹丝不动,他此行并非全然信赖长子——即便李念安此刻选择背叛,将计划和盘托出,他袖中朱炎所赠的锁魂符箓亦是应对的后手。
必要之时,这位以大局为重的世子,已冷静地做好了将长子作为棋局弃子的准备。
李毓静立父亲身侧,稚嫩却沉静的面容上不见波澜。
他透过讳言鸟制造的无形屏障,看着兄长苦口婆心地劝说,听着柳清雅沉溺于虚妄的回应,小小的手掌在身侧悄然握紧。
幸而,李念安最终守住了那道关乎生死的界限。
李牧之对李念安许下的承诺,并非全然是权宜之计。
他确实要在常乐之事中了结柳清雅的性命,却绝不能让她背负勾结邪修的污名赴死。
这不仅关乎侯府清誉,更关乎两个孩儿的未来。
初闻陆婉婉死讯时的暴怒已然沉淀,如今在他幽邃的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权衡。
让柳清雅受尽折磨而死的念头虽曾盘桓,但李毓与李念安的前程终究重过一时之快意。
他必须将柳清雅从此事中剥离,而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正是最合适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