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的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陈凡记忆深处最尘封、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买鱼的时候……老头还给了我什么……”
陈凡喃喃自语,目光穿过病房白色的墙壁,思绪被强行拉回到三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那时的他,刚被公司以一个荒唐的理由辞退,身上最后几百块钱也投进了一个号称“稳赚不赔”的股票群,然后血本无归。他像一条丧家之犬,在城市里游荡了两天两夜,最后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南郊那个又湿又腥的花鸟鱼虫市场。
记忆里的空气都是黏腻的,混杂着鱼腥味、泥土味和廉价香料的味道。他本想买一包老鼠药,了结这荒唐的人生,却被一个角落里的鱼摊吸引。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蹲在一堆泡沫箱子中间,怀里抱着个紫砂茶壶,小口小口地嘬着。他的摊位很奇怪,别的摊位都摆满了五颜六色、活蹦乱跳的观赏鱼,只有他的摊位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也只有一条通体漆黑的鲤鱼,一动不动地沉在缸底,像块黑色的石头。
“老伯,这鱼……是死的?”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问的,声音麻木,不带任何情绪。
老头掀了掀浑浊的眼皮,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顾客,更像在审视一件货物。“死不了。”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也活不久。”
他当时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条鱼和自己很像,半死不活。
“多少钱?”
“五十。”
他掏遍了所有口袋,才凑出五十二块三毛。他把钱都拍在摊位上,说:“鱼和缸,都要了。”
老头没看那些钱,只是又嘬了口茶,然后站起身,慢吞吞地帮他把鱼捞进一个塑料袋,又把那个不大的玻璃缸递给他。
就在他提着鱼和缸,准备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座天桥时,老头叫住了他。
“等等。”
老头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他提着鱼缸的手里。
那东西……是什么?
陈凡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胸口的伤处因为用力思考而隐隐作痛。那天的他,精神恍惚,满心都是死志,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老头塞给他的东西,他只是下意识地攥在手里,甚至没低头看一眼。
那东西的触感……
很硬,边缘有些硌手,表面……很粗糙,像一块没打磨过的石头。
“想起来了……”陈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回到那个破烂的出租屋,把鱼和缸随手一放,就躺在床上等死。手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得他手心疼,他烦躁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光看了一眼。
那是一块……黑乎乎的,不规则的碎片,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化石,又像一块烧焦的烂木头。上面似乎还有些天然的纹路,但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
“破玩意儿。”
他咒骂了一句,随手就把它扔进了床头柜那个塞满了废旧充电器、过期票据和单只袜子的抽屉里。
三年来,他再也没想起过它。
“是一块……黑色的碎片,像石头,又像木头。”陈-凡抬起头,看着苏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想起来了,我把它扔在……我家的床头柜里了!”
隔壁床的大叔听到动静,又翻了个身,好奇地问:“什么宝贝疙瘩啊?看把你给激动的。难不成是祖传的?”
陈凡没理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苏-九。他的家,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处处陷阱的龙潭虎穴,他不敢回,也回不去。
苏九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你那屋子里的东西,最好别让第二个人碰。”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凡床头柜上那个装着二十万现金的牛皮纸信封,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值钱的东西。”
陈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苏九这是在提醒他,他现在这气运,谁沾上谁倒霉。他赶紧把那个信封死死地抱在怀里,像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
苏九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病房。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陈凡抱着那个信封,脑子里胡思乱想。那块被他遗忘了三年的破烂碎片,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什么能改运的宝贝?可如果真是宝贝,为什么这三年来,他过得比谁都惨?
隔壁床的大叔见他神神叨叨的,忍不住又开了口:“小伙子,我看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呐。刚才他进来,又是挪床又是扔花的,我本来还觉得他瞎折腾,可你别说,我这气管是真顺溜了不少。他是干嘛的?中医?还是搞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人体科学?”
陈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地应付:“差不多吧。”
大叔来了兴致,压低声音说:“那你可得抱紧大腿。我跟你说,这种高人,可遇不可求。你这又是车祸又是丢工作的,指不定就是命里犯了什么冲。让他给你好好看看,花多少钱都值!”
陈凡心里苦笑,何止是花钱,这他妈是要花命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苏九回来了。
他手里空着,看不出拿了什么东西。他走到陈凡床边,将手伸到他面前,然后摊开。
一枚黑色的,约莫半个巴掌大小的碎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正是陈凡记忆里的那块东西。
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陈凡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它通体漆黑,质地非石非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这些裂纹并非后天形成,而像是与生俱来,构成了一种玄奥而古老的图案。碎片的边缘极不规则,看得出是从一个更大的整体上剥落下来的。
陈凡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就这?
这就是苏九口中,能“买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