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阁内,那股来自遥远虚空的窥探感,如潮水般退去。
苏九展开的“道场”之力缓缓收敛,阁内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恢复了原有的温润。窗台上,那盆文竹叶尖的一抹枯黄,在苏九的注视下,慢慢恢复了翠绿,仿佛刚才的凶险只是一场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苏九低头,看着掌心那根细若无物的红线。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色泽艳丽,却再没有了刚才那股霸道蛮横的气息,像一条冬眠的蛇,将所有的毒牙和鳞甲都收敛了起来。
这东西,比高远那种靠着邪术吸食气运的“运贼”要高端得多,也危险得多。
高远之流,是鬣狗,是秃鹫,循着血腥味而来,手段虽然阴狠,但终究还在“术”的范畴。而这根红线背后的存在,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牧羊人,只不过,他们牧养的不是牛羊,而是人的姻缘与命运。
他们将世间男女视为一片广袤的牧场,用这种名为“姻缘煞”的禁术,圈定自己的羊群,筛选、嫁接、收割。
林婉儿,只是这片无形牧场中,一头被做了标记,即将被献祭的羔羊。
刚才那一瞥,是牧羊人察觉到了自己羊圈里的异动,投来的警告。
苏九走到那张紫檀木八仙桌旁坐下,将红线放在桌面上。他没有再用神识去触碰,那无异于主动挑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脑中飞速地分析着。
对方能通过这根断裂的线,跨越无尽空间,精准地锁定自己的位置,并施以神魂层面的威压,其实力深不可测。而且,那股力量古老、纯粹,带着一种漠视众生的规则感,显然不是某个独立的邪修,而是一个拥有完整传承、体系森严的隐秘势力。
这个势力,恐怕已经存在了很长很久的岁月,久到足以将这种扭曲的禁术,发展成一种稳定、高效的“产业”。
他们藏在现代都市的阴影之中,行事诡秘,不动声色地操纵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将之化为自己所需的资粮。
何其残忍,又何其可怕。
苏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他现在面临一个选择。
一是将这根红线直接毁掉。以他的“道场”之力,配合三昧真火,足以将这根承载着禁术的线彻底抹除。如此一来,虽然会彻底激怒对方,但也算是一了百了,斩断了与这个麻烦的联系。
二是将它留下。这东西是个烫手的山芋,但同时,也是一张请柬,一张通往那个隐秘世界的请柬。顺着它,或许就能挖出那个以姻缘为食的庞大组织。
苏九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一下。
他向来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相反,他对这种藏在世界表皮之下的“脓包”,有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好奇与清理欲。
就在这时,九玄阁那扇虚掩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道缝。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生的女孩,探进半个脑袋,怯生生地朝里面张望。
“请问……这里,是算命的吗?”女孩的声音细弱蚊蝇,眼神里带着好奇与不安。
苏-九抬眼看去。
女孩看到他,似乎被他过于年轻的外貌和清淡的气质镇住了,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那个……我,我是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说这里很灵,就……就想来问问姻缘。”
问姻缘。
苏九的目光从女孩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上,挪到了桌面上那根妖异的红线上,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真是巧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女孩拘谨地走了进来,像一只闯入瓷器店的小鹿,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店里古朴的陈设。当她的视线落在苏九身上时,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坐吧。”苏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女孩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他。“大师,我……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正缘啊?”
“没有大师,我叫苏九。”苏九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抬头,我看看。”
女孩闻言,慢慢抬起头。她的面相很干净,夫妻宫饱满,子女宫明润,山根挺拔,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相,情路虽会有些小的波折,但最终必能觅得良人,家庭和美。
苏-九收回目光,端起自己的茶杯,淡淡道:“急什么,你的正缘,明年春天就会出现。”
“真……真的吗?”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那,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需要做些什么吗?比如,买个桃花符什么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钱包,一副准备慷慨解囊的样子。
苏九呷了口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