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木无悔又醒了。
她穿好那身丹青色,
绣着暗纹旗袍,
外面套上同色羊绒大衣。
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这身打扮确实衬气质,
但那双绿色的眼睛,
还是死沉沉的,像两口深井。
她试着把头发盘起来,
折腾了几下,总是散落几缕,看着别扭。
她想起昨天,
魅鱼她的发髻,
利索又好看。
算了。
她放下簪子,
披着长发下了楼。
楼下柜台,魅鱼已经在了,
红裙依旧扎眼。
炉上的水咕嘟着,
茶壶里飘出点不一样的香气,
混着普洱的陈味儿,
还有一丝玫瑰的甜香。
柜台上摆着,打开的油纸包,
那是她买来的阴食。
不像阴街常见的那些邪乎玩意儿,
里面是几块做成花形的点心,
看着挺精致,闻着有股淡淡的花香,
魅鱼正捏着一小块,
慢慢吃着,脸上那点享受藏不住。
见木无悔披着头发下来,
魅鱼动作停了一下,
眼神在她身上,
那身新行头上扫过,
又落回她脸上,顿了顿,才开口:
“去画展时间还早呢,怎么还起这么早。”
木无悔没察觉,
魅鱼那点不自在,
她走到柜台边,
把手里的梅花簪子递过去,
脸上肌肉动了动,
挤出一个自以为挺和气的笑:
“魅鱼,帮我盘个头发吧,配这身衣服的。”
魅鱼没接簪子,
眼睛盯着那点幽暗的红宝,
眉头慢慢拧起来:
“盘头发行。你这簪子。。。哪儿来的?”
“就是往生当铺,换出来的消息。”
木无悔语气平常,把簪子放在柜台上。
魅鱼脸色变了下,声音压低了些:
“跟你昨儿说的,三日后子时要来的那个‘客’,有关系,对不对?”
木无悔点头,
嗯了一声。
她看见魅鱼眼里,
那熟悉的担忧又冒出来了,
心里叹了口气,补了几句:
“我不想瞒你。但魅鱼,我好像。。。懂点儿了。”
“人和人路不同,我不强求你跟我走一道。
但这铺子,还有你,我认。
所以,你劝我,我听着,是为你这份心。”
魅鱼愣愣地看着她,
像是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番话。
她放下手里的点心,
拍了拍手上的渣子,
好半天,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丫头。。。”
她声音有点哑,手指开始摩挲着,
自己身上的红裙子,
“知道我为啥总穿这红衣裳吗?嫁衣,红裙。”
木无悔心里咯噔一下,
抬眼看着魅鱼。
她从来没听魅鱼提过以前的事。
魅鱼没看她,
眼神飘到窗外,还是没停的雪。
像是看回了很久以前。
“我为人的时候,叫若水。
生在明代,湘西地界,家里世代搞巫傩那一套。”
“而我打小就跟旁人不一样,
能看见些。。。还没来的事儿。
家里头一开始拿我当宝,说是天赐的巫女。”
她嘴角扯了一下,像哭又像笑。
“后来,家里男人,我爹,我叔,
接连出事,死的死,残的残。
他们怕了。
就请来个老算子,说白事太重,得用一场‘红事’来冲。
要找个八字全阴的闺女,穿着嫁衣,嫁出去。。。
嫁给河神,其实就是喂了那口深潭。”
木无悔呼吸一滞。
她看着魅鱼身上那刺眼的红,
原来不是喜好,是寿衣。
“他们选了我。”
魅鱼语气平直,像在说别人的事,
“给我灌了药,没死透,就把我沉了潭。
他们不知道,那潭底下,憋着个冤死几百年的鱼妖的魂。”
她抬起眼,看向木无悔,
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