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的冬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刚进腊月,鹅毛大雪就跟老天爷往下泼似的,没日没夜下了三天三夜,把连绵的山岭裹得严严实实,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刺得人眼睛生疼。风跟长了刀子似的,刮过树干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嚎,夜里听着能让人头皮发麻。护林员老周在这山里守了快二十年,木屋就建在半山腰的避风处,墙根埋得深,屋顶压着厚重的松木板,可到了夜里,风还是能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呜呜咽咽地闹一宿。
老周今年五十六了,背有点驼,脸上刻满了风霜,一双眼睛却依旧亮堂,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眼认出猎物的踪迹,也能在黑灯瞎火的林子里辨清方向。他无儿无女,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满山的树,还有屋里那坛喝不完的散装白酒。每天天不亮,老周就裹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蹬着厚毡靴,背上巡山的水壶和干粮,扛着一把劈柴刀出门。雪深及膝,每走一步都要费老大劲,积雪没到大腿根,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他,这深山老林里,除了他,还有别的“东西”。
大兴安岭的护林员都知道,山里不能乱说话,更不能乱拿东西。尤其是黄皮子,那是山里的“仙家”,惹不得。老周年轻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黄皮子记仇,你要是欠了它的,它能跟你缠一辈子;但你要是帮了它,它也会报恩。这些话,老周记了一辈子,巡山的时候遇到黄皮子,他总是远远绕开,从不惊扰。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吐口唾沫都能在空中结成冰。老周巡山的路线要经过一片老松林,那里的松树长得又高又密,雪落在树枝上,积成一个个大雪团,时不时会“哗啦”一声掉下来,吓人心惊肉跳。那天下午,老周正往回走,忽然听见雪地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小动物被冻着了。他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了半天,确定声音是从旁边的雪窝子里传出来的。
老周扒开厚厚的积雪,只见雪窝深处蜷缩着一只小黄皮子,浑身的毛都冻成了冰碴子,身体僵硬,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这小黄皮子也就巴掌大,眼睛紧闭着,小爪子还在微微抽搐,看样子是不小心掉进雪窝,冻得快不行了。老周心一软,想起老人说的黄仙报恩的故事,便小心翼翼地把小黄皮子揣进怀里,用军大衣捂着。
回到木屋,老周赶紧生起炉子,把小黄皮子放在炉边的毡垫上。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小黄皮子慢慢苏醒过来,睁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看着老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老周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几块干粮,掰成碎末放在它面前,又倒了一碗温水。小黄皮子犹豫了半天,见老周没有恶意,才慢慢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吃起干粮,喝了点水。
接下来的几天,老周每天都给小黄皮子喂食、换水,小黄皮子也渐渐放下了警惕,有时候还会跟着老周在屋里转来转去,用小脑袋蹭蹭他的裤腿。老周心里挺高兴,觉得这小黄皮子通人性,等天气暖和点,就把它放回山里。
这天晚上,老周喝了点酒,心里热乎乎的,看着小黄皮子在炉边蜷成一团睡觉,忽然想起前几天巡山时,在一片林子里发现了一个黄皮子窝,里面有几张上好的黄皮子皮毛,摸起来又软又厚实。他当时没敢拿,怕得罪黄仙,可现在看着屋里的小黄皮子,又想起镇上收皮毛的老板给的价钱,心里顿时起了贪念。“反正这小黄皮子也受了我的恩惠,拿它几张皮毛,应该不算过分吧?”老周心里琢磨着,越想越觉得划算。
第二天一早,老周趁着小黄皮子还在睡觉,悄悄带上劈柴刀,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个黄皮子窝。窝里空无一人,大概是其他黄皮子出去觅食了。老周小心翼翼地钻进窝,把里面的四张黄皮子皮毛全部拿了出来,揣进怀里,匆匆赶回木屋。
回到屋里,小黄皮子已经醒了,正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见老周回来,立刻扑了过来,对着他怀里的皮毛“吱吱”大叫,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老周心里有点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把皮毛藏进了柜子里,拍了拍小黄皮子的脑袋说:“叫唤啥?几张皮子而已,等开春我给你多弄点吃的。”小黄皮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眼神变得冰冷,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猛地转过身,蹿出门外,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不就是几张皮毛吗?黄皮子再厉害,还能把他怎么样?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
从那天起,奇怪的事情就开始发生了。
老周巡山的时候,总能在远处的林子里看到一盏绿幽幽的灯笼,飘来飘去,若隐若现。那灯笼的颜色很诡异,不是常见的红色或黄色,而是那种透着寒气的绿色,像是鬼火一样,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扎眼。老周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山里的磷火,可接连几天,每天都能看到那盏绿灯笼,而且每次看到它,都觉得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有一天,老周巡山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也开始下了起来。他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又看到了那盏绿灯笼,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静静地飘着,绿色的光芒映得周围的雪地都泛着一层诡异的绿光。老周心里有点发毛,加快脚步往木屋走去,可那盏绿灯笼就像是跟定了他一样,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回到木屋,老周赶紧关上门,插上插销,心里还是砰砰直跳。他往炉子里添了点柴,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酒,试图压下心里的恐惧。可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门。老周握紧了身边的劈柴刀,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门外没有回应,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响,紧接着,他看到门缝里透进来一丝绿色的光芒,正是那盏绿灯笼的颜色!老周吓得浑身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他死死地盯着门缝,只见那绿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慢慢地,一盏绿幽幽的灯笼出现在了门口的窗户上,正对着他,像是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