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冻库深处(2 / 2)

“别说话,看着就行。”老马说,他心里也发毛,总觉得那股味道是从墙角里传出来的。

里间的墙角焊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工人出来的时候,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挂着冰霜。“老板,焊完了,钢板焊得死死的,啥东西都钻不出来。”领头的工人说。

刘厂长点点头,又指了指冻库的大门:“把大门也焊上,用最厚的钢板,上下左右都焊死!”

工人歇了口气,又开始焊大门。大门比墙角难焊,钢板更厚,而且要焊得严丝合缝。电焊声再次响起,火花四溅,把周围的地面都照亮了。

厂里的其他留守人员也闻讯过来看热闹,围在旁边指指点点。“听说这冻库里闹鬼?”“可不是嘛,天天丢肉,还拍着黑影了!”“难怪要焊死,这要是跑出来,还不得吃人啊?”议论声越来越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和好奇。

老马听着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自己刚进厂的时候,那时候冻库多热闹啊,逢年过节,大家都来这儿取福利,说说笑笑的,哪像现在这样,人人都避之不及。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门终于焊完了。厚厚的钢板把整个门都盖住了,只留下几个焊接口,闪着银白色的光。工人收拾好工具,刘厂长付了钱,还多给了两百块辛苦费。工人拿到钱,没敢多待,扛着工具就走了,像是怕晚走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抓住。

刘厂长看着焊死的大门,松了口气,对赵建军说:“好了,以后这冻库就别管了,谁也不许靠近!”说完,他带着办公室的人,匆匆离开了。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只剩下老马、赵建军和小刘。三人站在冻库门口,看着那扇焊死的大门,谁都没说话。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小刘小声说。

赵建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希望没事吧。”

老马走到大门前,伸出手,摸了摸厚厚的钢板。钢板很凉,带着电焊后的余热,很快就把他的手冻得发麻。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又像是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走吧,回去吧。”老马说,转身往值班室走。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没有再丢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冻库门口渐渐没人去了,只有风吹过钢板的声音,“呜呜”的,像是在哭。

老马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每天傍晚绕着厂子转两圈,只是不再去冻库那边了。他把值班室的煤炉子烧得旺旺的,可总觉得屋里还是冷,冷得刺骨。

有时候,他会站在值班室的门口,往冻库的方向望。那扇焊死的大门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阴沉,像是一个巨大的伤疤,刻在厂子的西边。他不知道,那被封在里面的东西,到底还在不在,它会不会真的像小刘说的那样,生气了。

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周后的一个晚上,老马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天晚上,老马睡得很早。他白天绕着厂子转了两圈,有点累,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啃骨头。

老马迷迷糊糊的,以为是老鼠,没在意,翻了个身,想接着睡。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规律,“咔嚓……咔嚓……”,断断续续的,从冻库的方向传过来。

老马一下子就醒了。他坐起来,竖起耳朵听。值班室离冻库不远,也就二十多米,夜里安静,声音传得格外清楚。那声音确实是从冻库那边来的,像是某种坚硬的东西在啃咬金属,带着一种牙酸的摩擦声。

“啥玩意儿?”老马心里一紧,披上衣服,拿起手电筒,轻轻地推开门。

外面的风很大,刮得值班室的窗户“哐当”响。老马打着手电筒,往冻库的方向照。冻库的大门还是焊死的,钢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没什么异常。可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却还在响,像是从钢板后面传出来的。

老马的心跳得飞快,他慢慢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的地面在晃。离冻库越近,那声音就越清晰,他甚至能听到声音里带着一种黏腻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嘴里嚼着。

他走到大门前,停下脚步。手电筒的光柱照在钢板上,能看到上面的焊接口,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那声音就是从钢板后面传出来的,“咔嚓……咔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啃咬钢板,想要钻出来。

“谁……谁在里面?”老马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只有“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继续。

老马的后背全是冷汗,他突然想起了刘半仙说的话——那“落难爷”是个冤死鬼,要找替身。可这冻库里的东西,又是什么?它在啃咬钢板,是想出来吗?

他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就往值班室跑,连手电筒都差点掉在地上。回到值班室,他赶紧锁上门,把煤炉子的火调大,可还是觉得冷,浑身发抖。

那一夜,老马没再睡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渐渐消失。他坐在床上,盯着门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来。

第二天早上,老马去找赵建军。赵建军刚起床,听说昨晚的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说啥?里面有啃咬声?”

“千真万确!”老马说,“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从钢板后面传出来的,‘咔嚓……咔嚓……’的,像是啃金属的声音!”

赵建军皱着眉,沉默了半天,才说:“走,去看看。”

两人一起去了冻库。白天的冻库门口没什么异常,钢板还是好好的,没有任何破损。赵建军蹲下来,仔细看钢板上的划痕,又用手敲了敲钢板,“咚咚”的声音,很结实。

“没看出啥问题啊。”赵建军说,“是不是你听错了?夜里风大,说不定是风吹过钢板的声音。”

“不是!”老马急了,“那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啃咬声,不是风声!”

赵建军没说话,他心里也犯嘀咕。他知道老马不会说谎,可眼前的钢板确实完好无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今晚我跟你一起在值班室守着。”赵建军说,“要是再听到声音,咱们就一起去看看。”

老马点点头,他现在只能指望赵建军了。

当天晚上,赵建军带着小刘,一起去了值班室。值班室很小,三个人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拥挤。老马把昨晚听到的声音学给他们听,小刘吓得脸都白了,赵建军也皱着眉,手里攥着根铁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突然,“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赵建军和小刘都听到了。小刘“啊”的一声,差点跳起来,赵建军赶紧按住他,示意他别出声。

“真有声音!”小刘小声说,声音都在发抖。

赵建军点点头,拿起铁棍,对老马说:“走,去看看。”

三人拿着手电筒,慢慢地往冻库走。夜里的风更大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也更清晰了,从钢板后面传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走到大门前,赵建军用手电筒照了照钢板,没什么异常。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钢板。刚一碰到,他就“啊”的一声,赶紧缩了回来。

“咋了?”老马和小刘赶紧问。

“烫……烫!”赵建军说,他的手背上红了一片,“这钢板是烫的!”

老马和小刘都愣住了。冻库里面温度很低,钢板应该是凉的,怎么会烫?

“里面……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刘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没有人回答。“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继续,钢板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能看到上面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三人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就跑。回到值班室,赵建军赶紧用凉水冲手背上的烫伤,嘴里还不停地念叨:“邪门……太邪门了……”

接下来的几天,啃咬声每晚都会准时响起,从十二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天亮。钢板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有时候甚至能看到钢板上有细小的裂缝。厂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事,没人敢靠近冻库,连白天都绕着走。

刘厂长也听说了,他吓得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只让赵建军赶紧想办法。赵建军没办法,只能找老马商量。

“老马,你说这玩意儿到底想干啥?”赵建军问,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这几天也没睡好。

老马摇了摇头:“不知道……它在啃钢板,像是想出来。”

“出来了咋办?”小刘插了一句,“它会不会吃人啊?”

老马心里一紧,他不敢想。他想起了那个冻死在冻库里的年轻保管员,说不定,就是被这东西害了。

“不行,咱们得赶紧走。”赵建军突然说,“这厂子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老马愣住了:“走?去哪儿?”

“不管去哪儿,都比在这儿强!”赵建军说,“我明天就辞职,回老家!”

小刘也赶紧说:“我也走!我跟我老家的表哥说了,他在南方开了个厂子,让我去帮忙!”

老马沉默了。他在这座城市待了五十多年,在这个厂里干了三十年,他舍不得离开。可他也知道,赵建军说得对,再待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我……我再想想。”老马说。

赵建军叹了口气:“老马,别想了,命重要!你要是想走,跟我说,我帮你找地方!”

老马没说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决定离开的人不止赵建军和小刘。厂里的其他留守人员,听说了冻库的事,也都纷纷辞职,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别的城市。没几天,偌大的红旗仪表厂,就只剩下老马一个人了。

刘厂长早就跑了,听说去了深圳,再也没回来。厂里的办公室、车间,都空了下来,门窗紧闭,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才会传来“哐当”的响声,像是在哭泣。

老马没走。他收拾了一下值班室,把能用的东西都留下了。他想再等等,看看那东西到底会不会出来。他对这个厂子,对这座城市,有太多的感情,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啃咬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白天也能听到。冻库的钢板上,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里面透出的微弱的光——那光不是冻库的灯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光,像是血的颜色。

老马每天都会去冻库门口看看。他不再害怕了,心里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他知道,那东西迟早会出来,他能做的,只是等着。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东北下了第一场暴风雪。风很大,夹杂着雪花,呼啸着穿过城市的街道,把树枝都吹断了。老马在值班室里烧着煤炉子,听着外面的风雪声,还有冻库那边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啃咬声,心里很平静。

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金属撕裂的巨响,从冻库的方向传了过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天空裂开了一道缝,连值班室的窗户都被震得“嗡嗡”响。

老马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知道,那东西出来了。

他拿起手电筒,慢慢地推开门。外面的暴风雪很大,雪花打在脸上,生疼。他往冻库的方向望去,只见冻库的大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暗红色的光从洞口里透出来,映得周围的雪花都变成了暗红色。

“咔嚓……咔嚓……”的啃咬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黏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

老马慢慢地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柱照向那个洞口。洞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暗红色的光在闪烁,还有那种黏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他停在洞口前,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往里走,突然,一阵冷风从洞口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打了个寒颤,手电筒“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光柱歪了,照在旁边的雪地上。

雪地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的脚印,也不是动物的脚印,而是一种扭曲的、带着黏液的痕迹,从洞口里延伸出来,一直往厂子外面的方向去了。

老马的心里一沉。他知道,那东西已经离开了厂子,去了城市里。它会去哪里?会害多少人?他不敢想。

暴风雪还在继续,呼啸着穿过厂子的街道,把那串奇怪的脚印慢慢覆盖。冻库的洞口里,暗红色的光渐渐消失了,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个沉默的怪兽,在风雪中蛰伏着。

老马捡起手电筒,转身回了值班室。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本翻烂了的《三国演义》。

第二天早上,暴风雪停了。老马背着包袱,慢慢地走出了红旗仪表厂的大门。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空荡荡的厂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凉,冻库的洞口已经被雪花覆盖,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只知道,红旗仪表厂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可那从冻库里出来的东西,它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风又吹了起来,带着一股寒意,刮过老马的脸颊。他裹紧了衣服,慢慢地往前走,消失在城市的街道尽头。只有那座空荡荡的老冻库,还静静地立在厂子的西边,像是一个永恒的秘密,等待着下一个发现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