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猛地站起来,感觉血液流速都加快了。根源可能不在屋里,而在后山!祖父当年是用生石灰封了疑似它巢穴的地方,才换来了几十年的安宁。如今岁月变迁,封口可能松动了,或者干脆被什么东西破坏了。
他看了一眼房梁上剩下的玉米串,还有四五串。谁知道下一次“黑黍”出现是什么时候?他必须主动出击。
第二天一早,陈默带上了一把砍柴刀、一捆粗绳、一袋早上从邻家借来的生石灰,按照笔记里模糊的提示和儿时模糊的记忆,向着老宅后面的山林走去。
积雪没膝,山林寂静得可怕。光秃秃的树枝像鬼爪般伸向灰白的天空。他找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处背阴的山坡下,找到了那个被枯藤和积雪半掩着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黑黢黢的,往外冒着比外界更阴冷的寒气,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淡淡的腥膻味。
就是这里了。
陈默没有贸然进去。他观察了一下洞口周围,发现一侧的岩石有ret松动的痕迹,积雪也比别处薄,像是有什么东西经常进出。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拨开洞口的枯藤,用手电筒往里照去。洞口附近,散落着一些…熟悉的、油腻的黑色卷毛。
他不再犹豫,将那袋生石灰均匀地撒在洞口内外,尤其是那些缝隙处。生石灰遇到潮湿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出缕缕白汽。他又搬来一些石块,混合着积雪和泥土,将洞口重新堵死、拍实。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沾满了雪和泥。他看了一眼那个被重新封死的洞口,心里祈祷着祖父的法子这次也能奏效。
回到老宅,天色已近黄昏。他疲惫地推开堂屋的门,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就在他出门的这小半天功夫,房梁上剩下的所有玉米串,全部变得乌黑发亮!像一串串黑色的眼睛,在暮色中冷冷地凝视着他。
它被激怒了!封堵巢穴的行为,没有让它消失,反而彻底触怒了它!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了陈默全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东西对老宅的依附,远比他想象的更深。切断它一个巢穴,它可能彻底缩回了老宅,或者说,展现出了它真正的面目。
今晚,会发生什么?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笔记里提到的“打点”和“约定”。也许,从一开始,对抗就是错误的方向。他看了看那些黑得令人心寒的玉米串,又看了看空荡冰冷的堂屋。
他走到厨房,找来一个粗陶碗,舀了满满一碗今年新收的、粒粒饱满的大米,又打开从城里带回来那瓶没喝完的白酒,倒了小半盏在另一个杯子里。他将米和酒并排放在房梁下那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上。
然后,他后退几步,对着空无一物的房梁,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调,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也不知道您要什么。这碗米,这盏酒,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这老宅是我爷爷留下的念想,我只是暂住些日子,不想与您为敌。望您…高抬贵手。”
说完,他不再停留,迅速退回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房门。他没有上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截桃木棍,眼睛死死盯着门缝。
夜,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宅死寂得可怕,连往常的风声都听不见了。这种绝对的寂静,比之前的咀嚼声更让人心悸。
“咯吱…咯吱…”
声音终于响起了。但这一次,不再局限于房梁。那缓慢、清晰的咀嚼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墙壁里,地板下,甚至…就在他的门外!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里的汗让桃木棍变得湿滑。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薄薄的木门板外面,停了下来。
咀嚼声停了。
一片死寂。
陈默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突然,他听到一种极细微的、摩擦的声音。像是…某种粗糙的东西,正在轻轻刮擦着门板。从上到下,缓慢而持续。
一下,又一下。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陈年油脂和土腥气的腥膻味,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陈默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叫出声。他能感觉到,门外,有一个“存在”。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散发着腥膻气味的“存在”。它就在那里,隔着一道门,与他无声地对峙着。
刮擦声持续着,不疾不徐,充满了某种令人崩溃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那刮擦声终于停止了。腥膻味也渐渐变淡,最终消散。
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
陈默一动不敢动,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直到窗外天色微明。
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他才像虚脱一般,从椅子上滑下来,颤抖着打开房门。
堂屋里,八仙桌上的那碗米和那盏酒,消失得无影无踪,桌面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
而在他房间的门板上,从上到下,布满了一道道清晰的、油腻的、黑色的刮痕,散发着那股熟悉的腥膻气。房梁上,那些乌黑的玉米串,却一根不少,依旧悬挂在那里,黑得发亮,像一串串沉默的警告。
陈默靠在门框上,望着那些黑玉米和门板上的刮痕,心中没有驱魔成功的喜悦,也没有彻底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明悟。
它没有离开。所谓的“送走”或许从来就不存在。祖父做到的,也仅仅是“约定”和“共存”。
它,是这老宅的一部分,比房子的梁柱更深沉,比家族的记忆更古老。它要的,或许不仅仅是那点“气”,更是一种承认,一种在这片土地、这栋老宅里,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隐秘的“存在感”。
陈默慢慢地走到八仙桌前,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空无一物的桌面。他知道,自己要么明天就收拾行李离开,永远不再回来;要么,就必须学会,如何与这梁上的“黑黍”,与这门外的“刮擦”,在这寒冷、肃杀的老宅里,漫长地共存下去。
冬天的日子还长,雪,还在无声无息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