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妈祖庙,海雾未散。
陈潜、阿篱与文渊三人不敢耽搁,循着文逸飞怀中线索,一路向东南疾行。
景炎帮的联络点藏在泉州港外一处隐秘渔村,潮汐声中,三人见到了帮中首领,一个满面风霜却目光如鹰的老水手——人称“海鹞子”的郑啸。
“……初五子时,黑石礁?”帮主郑啸听完陈潜转述的消息,花白眉毛拧成一团,粗糙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
“消息可靠?如烟那妖妇当真布了埋伏?”
“千真万确。”陈潜沉声道,从怀中摸出那张染血的纸条递过去。
郑啸接过纸条,凑近油灯细看,面色越发凝重:“黑石礁水道狭窄,暗流汹涌,确是伏击的绝地……难怪近月附近常有不明船只游弋。”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油灯摇曳,“多谢三位义士!此恩景炎帮记下了!”
没有丝毫拖沓,郑啸立刻召集得力部下,低声部署。
须臾,数只信鸽扑棱棱飞入沉沉夜色,又有数条轻快舢板悄然滑出渔港,消失在茫茫雾海之中。
阿篱静静立于一旁,看着眼前这为保万全、争分夺秒的场景,月白衣袖随风轻摆。
陈潜目光扫过她沉静的侧脸,低声道:“景炎帮久经风浪,应能避过此劫。眼下止戈坪盟会在即,事关重大,我们需即刻折返。”
文渊折扇轻摇,目光闪烁:“楚大哥他们想必也在急寻我们。如烟布局深远,意图一网打尽江南抗元势力,此讯务必尽快送达止戈坪。”
三人稍作休整,便离开渔村,踏上了返回潮州的路途。
一日后,途经嘉禾屿。海风送来湿润的咸腥气息,岛上山峦叠嶂,林木葱郁。
行至山道岔口,阿篱的脚步略略一顿,凝望着通往岛上深处的一条清幽小径。
“怎么了?”陈潜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大哥哥,”阿篱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贺兰姐姐曾言及此地僻静可调养内息。我……我想去看看她是否在此疗伤,伤得那样重……”
她想起贺兰雪离去时苍白的侧影和那句似乎带着温度的“蠢丫头”,心头微紧。
陈潜与文渊对视一眼。贺兰雪虽立场难明,行事乖张,但妈祖庙一役若非她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陈潜颔首:“也好,她助我们有恩。若在,便道声谢,也劝她暂避锋芒。”
三人遂改道,循着小径攀行。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倚崖临海、青翠掩映的竹楼出现在眼前。
竹楼孤悬,周遭花木扶疏,但此刻气氛却有些异样——门窗洞开,风灌入内,发出呜咽般的回响,院中花草狼藉,似有打斗痕迹。
“姐姐……”阿篱低呼一声冲了进来,清丽温软的脸上失了血色,眼中那份沉静被巨大的惊惶撕碎。
她纤瘦的身影在这片破败中微微发抖。她弯腰,小心翼翼捻起一片染血的梅瓣,指尖有些发凉。
“找找!还有人没有!”文渊在纷乱的杂物碎片间焦灼地搜寻。
“这……这里……”角落里传来微弱气若游丝的声息,带着浓重的喉音与无尽的恐惧。
陈潜身形一闪已到了近前。在翻倒的药柜形成的狭窄空隙里,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是竹楼的女仆,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
一见陈潜,她那枯柴般的手猛地抓住陈潜的手臂,牙齿格格作响,嘶声道:“走……走了……都走了!是韩坛主……带着……人!抓走了姑娘!往……往凤凰山……总坛去了!”
恐惧抽去了她仅存的气力,语不成句。
“抓走了?!”阿篱身子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陈潜剑眉紧锁:“总坛在凤凰山何处?”
“说是押回‘寒玉宫’总坛,峨、峨嵋嶂……交由教主贾千山发落!”女仆颤抖着说。
“寒玉宫!贾千山!”阿篱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清楚贺兰雪落到贾千山手中会是何等下场。
那双总是蕴含冰与火的明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滔天怒火与刻骨的忧虑。
文渊面色凝重,急声道:“贾千山生性多疑残暴,贺兰教主凶多吉少!但峨嵋嶂乃玄冰教巢穴,龙潭虎穴,易守难攻!此事……”
陈潜眸中精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来不及细想了!贺兰教主因助我等受此大难,断无坐视之理!事分两头!文兄,”
他转向文渊,“你脚程最快,立刻骑快马,昼夜兼程赶往止戈坪,将如烟阴谋、景炎帮之事以及贺兰教主遭擒的消息,尽告楚大哥和众位英雄!我与阿篱这就去峨嵋嶂设法救援!”
文渊深知陈潜心意已决,当下毫不迟疑:“好!陈兄,阿篱姑娘,千万小心!待我搬得援军,即刻回返接应!”
说罢,他身形一展,如一道青烟般掠向山下码头,去寻快马。
阿篱看着文渊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远处迷雾缭绕的崇山峻岭,峨嵋嶂的方向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眼神归于清亮,却多了份破釜沉舟的坚毅。
“大哥哥,我们走。”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陈潜看着眼前这看似柔弱、内心却坚韧如钢的少女,沉声道:“阿篱,此去凶险万分,玄冰教总坛必是高手如云,步步杀机……”
“姐姐待我如亲妹,授我神功,引我明路。”阿篱打断了陈潜,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神光湛然,
“若明知她身陷魔窟,受尽折磨而袖手旁观,阿篱……枉自为人。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陈潜心中一震,重重点头:“好!我们便去会会这寒玉宫!”
陈潜与阿篱日夜兼程,追寻玄冰教徒押解的蛛丝马迹,终至凤凰山深处。
只见眼前山势陡然拔起,奇峰怪石如刀劈斧削,终年云雾缭绕不散,唯有一条蜿蜒险峻的石阶隐于雾中,直插云霄,这便是通往“寒玉宫”的天梯——峨嵋嶂。
石阶之上,相隔百步便有三三两两的黑衣教徒把守,个个眼神阴鸷,气息沉凝。
越是上行,寒气越重,石壁凝结着厚厚的冰霜,呵气成雾。
“看来是总坛外围警戒,越往上越严密。”陈潜在一处岩后观察片刻,低声道,“硬闯不是办法,需快刀斩乱麻,出其不意。”
阿篱点点头,靛蓝头巾下的面容沉静如水,指尖却在袖中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悄然流转。
两人如同两道轻烟,沿着石壁阴影悄然向上。
遇第一处哨卡,是两个黑衣教徒。
陈潜对阿篱使了个眼色,身形如鬼魅般闪出,长剑破空,无声无息,迅若闪电。
两个教徒尚未看清人影,咽喉已被冰冷的剑锋划过,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下去。
阿篱素手轻扬,两道细如牛毛的森寒指力无声射出,正中另外两名闻声探看的教众胸口“膺窗穴”,两人顿时僵立,体表迅速凝结冰霜,瞬间失去生机。
两人配合无间,迅若雷霆,且出手狠辣精准,不留活口以防泄露行踪。
一路向上攀行,所遇六七处明哨暗卡,均在无声无息间被拔除
陈潜的剑法沉稳迅捷,一击毙命;阿篱的玄阴指力更是诡异莫测,中者立毙,寒气森森。
沿途只见尸体僵仆,血迹尚温,警示的铜哨却无一个能发出声响。
山风凛冽,云雾在脚下翻涌。
越靠近峰顶,那股源自寒玉宫的蚀骨寒意愈发浓烈。
峨嵋嶂的山巅被无边无际的墨色沉云吞没。
寒玉宫是一座依着狰狞山岩筑起的庞大堡垒,通体黝黑仿佛整块玄铁浇铸,檐角屋脊处覆着不知已凝结几万年的惨白厚冰,犹如狰狞枯骨搭架的骨架。
黑沉沉的宫门犹如巨兽贪婪的大口紧闭着。
风雪中,四个玄冰卫如同冰雕般矗立在紧闭的巨大宫门两侧。
“闯!”陈潜口中低喝,身形已如离弦怒矢,当先朝着宫门暴射而去。
外侧的两个玄冰卫裹挟着狂风积雪猛地踏前一步,手中沉重的斩马刀带起风雷闷响,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形成两道交叉纵横的死亡刀光,冰冷封死前路!
陈潜前冲之势不变,体内雄浑的青莲内劲混合着枯荣生死轮转的磅礴气机骤然催发!
在刀光交叠将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掌于胸前合拢,掌心青玉光芒暴涨,带着推山之威的磅礴掌力排山倒海般轰向左侧玄冰卫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