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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血溅玄冰碎玉骨(1 / 2)

寒玉宫深处,滴水成冰。

万年玄冰砌成的穹顶下,七十二盏青铜灯盏燃着惨绿色火焰,将大殿映得如同幽冥鬼域。

黑曜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两侧森然肃立的玄冰教众——执法坛、无影坛、寒刃坛、毒心坛……

各坛坛主按序分立,玄色劲装外罩着绣有冰棱纹的墨绒斗篷,人人面色凝肃如铁,唯有眼珠在幽光下偶尔转动,泄出几分压抑的躁动。

空气粘稠得如同冻住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吸入肺腑,似有冰针在扎。

死寂中,唯有高处冰座旁,那座半人高的青铜漏壶,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嗒……嗒……”声,冰水一滴一滴,砸在承露的玉盘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嗒!”

最后一滴冰水落下,壶中水尽。

“时辰到——”司礼教徒尖利的声音划破沉寂,尾音拖得极长,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沉重的玄铁殿门“轧轧”开启,一股更凛冽的寒气裹挟着血腥味涌入。

贺兰雪被推了进来。

绯红的衣裙早已不复往日鲜艳,破碎不堪,沾满暗褐色的血污与泥泞,冻成硬壳,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依旧玲珑却伤痕累累的轮廓。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双手被乌金丝反剪在身后,琵琶骨处血迹斑斑,两根细长的玄铁锁链穿透骨肉,另一端握在紧随其后的韩狰手中。

每走一步,锁链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声,牵动伤口,她单薄的身躯便难以抑制地微微一颤,脚步踉跄,却始终挺直着脊梁。

四名无影蝠,身着漆黑皮甲,面覆无脸铁面,如同四道没有生命的影子,沉默地押在她两侧,玄铁靴踏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咔咔”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惊愕、怜悯、幸灾乐祸、冷漠……复杂的情绪在无数双眼睛中翻滚。

昔日高高在上、艳绝江湖的“归化罗刹”,此刻竟如此狼狈。

贺兰雪垂着头,任由发丝遮挡视线,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

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

韩狰用力一扯锁链,将她拖拽到大殿中央,正对着那高高在上的冰座。

“跪下!”韩狰厉喝,声音在空旷的大殿激起回音。

贺兰雪身体晃了晃,被锁链牵扯的伤口剧痛钻心,她却猛地抬起头,散乱发丝间,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冷冷地扫过韩狰,带着一丝轻蔑的嘲弄。

她非但没有跪,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仿佛一株被风雪摧折却不肯倒下的红梅。

“韩狰,”她开口,声音因虚弱而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怕了?”

韩狰被她目光刺得一窒,青铜面具下的脸色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扬起手中锁链:“阶下之囚,还敢嘴硬!”

“够了。”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自高处传来,不高,却瞬间压下了韩狰的怒意,也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了几分。

冰座之上,贾千山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眼。

他斜倚着铺着完整雪豹皮的宽大宝座,一袭墨色绣金螭龙纹的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殿下的贺兰雪,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玩物。

“雪儿,”他声音温醇,如同情人低语,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凛,“几日不见,清减了。这寒冰室,住得可还习惯?”

贺兰雪缓缓抬起眼,迎上那道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托教主的福,尚能喘气。”

贾千山轻笑一声,手指在冰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与漏壶的滴水声奇异地应和着。

“今日召集诸位坛主,”他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声音陡然转冷,“只为审问一人——本教副教主,贺兰雪!”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贺兰雪身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雪儿,你可知罪?”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贺兰雪沉默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极轻,带着破碎的沙哑,渐渐变得清晰,回荡在冰冷的大殿中,竟透出几分凄厉与悲凉。

“知罪?”她止住笑,抬起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贾千山,

“贾千山,你问我知罪?好啊,那我今日,便当着玄冰教诸位坛主的面,与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二十余年的血泪与愤恨:

“第一罪!你贾千山,禽兽不如!当年我不过十四岁,山野村女,懵懂无知!你仗着权势滔天,觊觎我姿色,将我玷污!此罪,你可认?!”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执法坛坛主“铁面阎罗”韩狰面具下的眼神剧烈闪烁,无影坛坛主“鬼影”莫七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寒刃坛坛主“冷月刀”柳随风眉头紧锁,毒心坛坛主“百毒仙娘”苏媚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些坛主中,有贾千山的死忠,也有曾受过贺兰雪恩惠或心存疑虑者。

此刻,贺兰雪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在平静的冰湖投下巨石!

贾千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座扶手发出细微的“咔”声。

“一派胡言!”他冷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贺兰雪,你为脱罪,竟敢污蔑本座?”

“污蔑?”贺兰雪惨笑一声,猛地挣动锁链,指向自己,

“我这身子,便是铁证!当年你在我肩头烙下的‘玄冰印’,可还在!要我当众验看吗?!”

她作势欲撕扯肩头破碎的衣襟,动作决绝。

韩狰慌忙上前一步,死死按住她,低喝道:“妖女!休得放肆!”

贾千山脸色铁青,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却强压下去,寒声道: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岂容你信口雌黄!本座念你曾为教中出力,给你机会,说出你背叛本教、私通逆党之罪!”

“背叛?私通?”贺兰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更加凄厉,“好!那我便说第二罪!”

她目光如电,扫过殿中众人,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

“第二罪!你贾千山,灭绝人性!你毁我清白,将我掳入这魔窟!强迫我修炼那歹毒阴损、灭绝人性的‘玄阴神功’!”

“此功阴寒蚀骨,修炼时如冰锥刺髓,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尽断,神智癫狂!”

“你明知其害,却将我视为器物,逼我日夜苦修,稍有懈怠,便是鞭笞火烙,生不如死!将我生生炼成你杀人的刀!此罪,你可认?!”

她每说一句,殿内的寒意便重一分。

许多教众,尤其是下层弟子,虽知玄阴神功凶险,却不知修炼过程如此酷烈,看向贺兰雪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复杂。

贾千山面沉如水,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快了几分,强压内心的烦躁:

“玄阴神功乃本教镇教绝学,多少人求之不得!本座传你神功,是看得起你!是你天大的造化!”

“造化?”贺兰雪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好一个造化!那第三罪呢?!”

她猛地指向贾千山,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第三罪!你贾千山,丧尽天良!你强迫我修炼邪功,更强迫我以此功,替你残杀汉人同胞!那些抗元的义士,那些无辜的百姓!”

“你可还记得金陵城外,你让我用‘玄阴透骨指’,亲手冻毙的那十八名不肯归顺的江湖豪杰?”

“你可还记得嘉兴府,你让我用‘冰魄寒光掌’,一掌震碎那收留抗元志士的老秀才一家七口的心脉?!”

“他们的血,至今还烫在我的手上!此罪,你可认?!”

轰!

大殿内彻底炸开了锅!

虽然玄冰教依附朝廷,替元廷做事并非秘密,但如此赤裸裸地、由副教主亲口控诉教主强迫其残杀汉人同胞,还是第一次!

这无异于将教中那层遮羞布彻底撕开!

“住口!”贾千山终于暴怒,猛地一拍冰座扶手!

“咔嚓!”坚逾精钢的万年玄冰扶手,竟被他硬生生拍裂一角!碎冰四溅!

一股阴寒霸道、如同九幽寒潮般的恐怖气势骤然爆发,瞬间席卷整个大殿!

七十二盏青铜灯盏的惨绿火焰齐齐一暗,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殿中温度骤降,修为稍低的教众只觉得血液都要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贺兰雪!”贾千山霍然起身,黑袍无风自动,眼中杀意沸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勾结逆贼陈潜,私传本教神功于敌,更助其杀害我归化堂堂主万震,证据确凿!如今不思悔改,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污蔑本座,离间教众!你当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恐怖的威压压向贺兰雪。

她本就重伤虚弱,此刻被这气势一冲,顿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全靠那穿透琵琶骨的锁链强行支撑着才未倒下。

锁链因她的颤抖而哗啦作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韩狰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一扯锁链:“教主!此妖女罪大恶极,冥顽不灵!属下请命,立斩此獠,以正教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