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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绫原是潜龙毒(1 / 2)

天台山的腊月,朔风如刀,卷着冰碴子刮过止戈坪。寨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喧嚷声混着炊烟弥散在冬日的凛冽里。

楚飞立在聚义厅廊下,环眼扫过坪上往来奔走的身影:

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新伐的巨木扛去演武场西头垒着备用,粗粝的吆喝声震得枯枝上的霜雪簌簌跌落;

另一头,妇人们围着冒白气的大锅翻动蒸笼,馒头的面香蒸腾在寒气里,勾得人饥肠辘辘。

他搓了搓粗粝的手掌,一丝笑意刚爬上虬髯,便又沉凝下去。年节将近,可压在心头的更是二月初二岭南抗元盟会。

聚义厅内炉火正炽,云朝烟伏在案前,指尖拨动朱砂笔,在一张大红洒金帖上写着一个个名字:“潮州红船帮……惠州白莲堂……”

“楚兄弟!”廊下粗声响起,赵毅魁梧的身影携着寒气靠近,“演武场西边新搭了三个棚子,木料还剩些,我看劈了当柴正挡寒!”

“好!”楚飞朗声应道,声若洪钟,“这大冷天,缺的就是热炭火!这事赵大哥你办得地道!”

赵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于敦厚的笑意,点点头不言语,铁塔似的身形又转回寒风忙碌处。

他素来如此,干的比说的多,似一块不言不语却又顶用的磐石。

楚飞目光扫过,正瞥见院角一隅。

李寒衣抱臂倚着根廊柱,一袭玄衣几乎融进背光的阴影里,兜帽压低,只见一线冷硬的下颌。

几个帮工的妇人远远绕开那圈寒意,悄声嘀咕。

唯有楚飞粗粝的脸上是了解的暖意——这深不见底的女子,向来便是这般格格不入的姿态。

他不在意这些热闹外的东西,血与火里蹚出来的信任比什么都真。

陆昆的大嗓门猛地炸开在门口,铜铃眼瞪得溜圆:“奶奶的,那群兔崽子笨手笨脚,差点把给各寨的年礼混一车!”

他虬髯戟张,虎步带风,“赵家老六人呢?非把他揪过来骂一顿不可!”

他转身朝外闯,袖管带起一股寒风。

李寒衣像是石像被惊扰了,微微抬了抬帽檐阴影下的眼,又归于沉寂。

云朝烟搁下笔,抬腕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温婉含笑:“年节事杂,哪有不乱的?陆大哥性子燥,也得容人些。”

她话锋一转,神色关切,“那给莲花山庄家小妹备下的胭脂水粉,还得劳烦陆大哥亲自押送才放心——庄寨主提过,小妹眼疾才好些,可不能给错了。”

陆昆脚步顿住,回头粗着嗓子道:“云夫人放心!老子……我瞧着他们装车!”

喧嚷嘈杂中,一个矮壮如铁墩的身影撞开了寨门厚重的木栅栏,是巡哨的焦震山。

这汉子素来沉稳,此刻却脚步踉跄,直奔着楚飞而来,喘息急促,嘴唇哆嗦得几乎连不成句:“寨……寨主!山、山道上……”

他忽觉衣袖一紧。

侧首便见水蓝衣袂映入眼帘,鹿呦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侧,脸色是长途跋涉后掩不住的疲惫,眼睫上还凝着霜粒,但那份临事的机警却沉淀在眼底。

她指尖微不可察地在焦震山小臂上一按,无声的力量与催促同时传来:“焦大哥稳些,”

鹿呦声音不高,带着山风寒气切进楚飞耳中,“阿篱妹妹和我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悟嗔大师、白无瑕女侠……和崖儿。”

“崖儿?!”楚飞眉峰骤聚如铁锁,眼底滚过惊疑的浓云。

云朝烟早已闻声自厅内步出,温婉的眉宇间瞬时也罩上一层沉霜。

她目光疾扫过焦震山脸上那深切的惊悸,又凝在鹿呦眼中那丝竭力压制却难掩悲怆的暗色上,心头如冰锥刺过。

“快!迎进来!”楚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魁梧的身躯已抢步冲向厅门,带起一阵凛风。

云朝烟紧随其后,水蓝的衣袖无声拂过案角。

聚义厅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拉开,凛冽的山风裹着细微的雪尘倒灌进来,吹得厅内炭火猛地一暗,旋即又挣扎着腾起。

昏暗的天光下,几道身影裹挟着浓重的疲惫和风霜,踏入这方残存的暖意中。

当先一人是悟嗔。

这位年轻的僧人僧袍破碎处洇着大片暗红的血迹,左腿瘸拐,却将一柄断裂的九环镔铁禅杖拄得笔直,如同一杆不倒的战旗。

眉骨上那道旧疤因咬牙隐忍而绷得煞白,在沾满烟灰血污的脸上分外显眼,即便内伤沉重,那份源自佛门护法金刚的凌厉煞气却未曾稍减。

他身侧是白无瑕。她清癯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唇上连最后一点淡粉也无,只剩下被冻出的青紫。

长发散乱地贴在额前颈侧,素色劲衣上一片惊心的暗红早已凝结发硬。

支撑着她的,似乎只是一股刻进骨子里的倔强。

她紧抿着唇,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种死战不退的执拗,即便步伐虚浮,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阿篱紧挨着白无瑕,用身体撑着对方半边重量。

月白的袄裙遍布泥泞和干涸的暗渍,不见丝毫狼狈,反而衬得她容颜清绝如雪后寒泉。

她眉宇间笼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哀伤,然而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带着一种能涤净污秽的温柔力量。

她小心翼翼调整着搀扶白无瑕的姿势,生怕牵动其伤处,那份专注的温柔与沉静,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白梅,不惹尘埃,只有无声的付出。

“崖儿!”

目光落到被阿篱护在臂弯之后的小小身影上时,楚飞如同被雷殛,魁伟的身躯剧烈一震,那声呼唤撕裂了紧绷的空气。

他环眼睁得滚圆,里面刹那间炸开难以置信的狂喜,继而又席卷起更汹涌的悲痛狂潮——这孩子,诸葛门主的独苗,怎么会活着来到这千里之外?那这消息……

一个念头还未在众人心头完全炸开,那孩子——诸葛崖猛地抬头!

乌黑的眼睛早已被巨大的悲痛、恐惧和一路积攒的委屈熬得通红,像濒临崩溃的小兽。

小小的脸上泪痕交错,嘴唇不住地哆嗦,终于在看到楚飞那张熟悉又充满关切的虬髯面孔时,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楚叔叔———!”

尖厉凄怆的童音撕心裂肺,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撞碎了厅内死寂般的屏息。

他如同离弦的箭,撞开扶着他的阿篱的手,不管不顾地朝着楚飞猛扑过去!

楚飞环眼蕴泪,那虬髯汉子此刻如同抱着一块烙人的滚铁,更似托着一份血海深仇的托付。

他将浑身颤抖、抽噎不止的小小身躯紧紧揽在胸前,宽厚的手掌笨拙却又无比用力地拍抚着诸葛崖单薄的脊背。

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他粗硬的胡须,顺着颈项淌入衣领,每一滴都似烧灼着他的心:

“崖儿……苦了你了!到这儿,就到了家!楚叔叔在,谁敢再动你一根毫毛!”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喉间压抑翻滚,强撑着坚如磐石的镇定,环视众英豪,从牙缝里挤出淬火般的声音:“谁干的?门主和华夫人……”

鹿呦不待楚飞说完,目光锐利如刃,无声地扫过白无瑕与悟嗔伤痕累累的躯体,随即落在楚飞怀中那小小的身子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楚大哥,厅内炭暖,崖儿心神耗尽,恐受风寒。我们还是厅内说话吧!”

她的提醒机敏而及时。

云朝烟早已趋近。神机门出身的她,聪慧之心玲珑七窍,纵有天大悲恸压在心头,此刻亦知当务之急是稳住这遗孤,问清祸端。

她伸出温润如玉的手,轻柔地搭上诸葛崖冰凉颤抖的小手,指尖内息微吐,一缕柔韧温和的真气悄然渡入。

“崖儿乖,到阿姨这儿来,喘口气,”她的声音如同浸透清泉的丝绸,带着一种能涤荡惊悸的奇特力量。

另一只手已不动声色地取过火盆旁温着的姜汤,“喝口热汤,暖一暖身子骨。”

诸葛崖埋在楚飞怀中的哭声渐渐嘶哑,被云朝烟温软却又带着坚定力量的手牵引,终于抬起泪痕交错的小脸。

那乌黑的眼眸肿若红桃,里面翻腾的恨意与悲痛让所有人心头一悸。

他死死抓住楚飞的衣襟,小嘴嗫嚅着,似要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悲痛噎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倚门而立的陆昆,虬髯如钢针般戟张,那只独眼早已赤红如血!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硬木柱上,“砰”的一声,棚顶积尘簌簌落下:

“直娘贼!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做的?!老子这就点齐儿郎,去把他碾成肉泥!”

他的怒吼如同暴雷炸响,震得厅内嗡嗡作响,须发间激荡的真气几乎要掀翻房顶。

若非楚飞赵毅制止,他只怕已提鞭杀将出去。

厅中角落的阴影里,李寒衣玄衣如墨,无声无息,兜帽下的脸庞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寒光似最锋利的薄刃。

“阿弥陀佛……”一直默默调息压制腿伤的悟嗔,抬起脸。

眉骨上那道刀疤因痛苦和激愤扭曲如活物,衬着满脸未干的血污,更显金刚怒目。

他双手合十,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破开喧嚣的穿透力,仿佛寺院暮鼓:

“楚大哥,云夫人,诸位施主……神机门……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