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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烟雨钱塘布杀机(1 / 2)

岁末·杭州路·临安府

残冬的日头懒洋洋地悬在铅灰色的穹顶,吝啬地洒下些微薄光。钱塘江水裹挟着海腥与肃杀,默默流向远方。

这座曾为大宋行在的繁华巨邑,如今成了蒙元江南行省的重镇,吴山依旧青黛,西湖仍笼烟波,然而皇城荒草萋萋,市井间胡风日炽。

一条唤作“凤凰渡”的闹市街衢,因岁末采买年货而人流如织。胡商的驼铃伴着市侩的吆喝,烤羊肉摊子散出暗红的腥膻与烟尘。

两个身影裹在厚实的粗布棉袍里,混迹于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当先一人身量魁伟异常,纵然棉袍臃肿,步履间那股沉稳如山的劲力依旧隐约可辨。

他头戴一顶寻常商贩用的深色毡笠,压得很低,笠檐下虬髯杂乱如戟,胡乱刺出,几乎遮盖了大半张黧黑面庞,唯有一双环眼,在扫视周遭时偶然射出如鹰隼般的锐芒,旋又敛去,只剩奔波的风尘。此人正是楚飞。

他身侧依着一位身形略显娇小的妇人,裹着寻常水绿碎花夹袄,头上一顶同色棉风帽围得严实,仅露出半截线条秀美的下颌和一双看似温顺、实则灵动如水的眸子。

风帽遮挡下,无人能窥见那双眸子深处潜藏的冰雪般的冷静与刀锋般的锐利。她便是云朝烟。

她那青葱似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丈夫粗壮结实的小臂上,实则是心照不宣的联络暗号,任何异动,纤指微动,丈夫立时便知。

“朝烟,”楚飞以极低的喉音说道,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被市集的喧嚣吞没大半,只有近在咫尺的云朝烟能听清,

“这贼鸟地方,鞑子兵比蚂蚁还多!那狗屁蒙铁罕究竟躲在哪个王八壳里?”

“噤声。”云朝烟的声音轻柔如叹息,眼神却如两道无形的细针,飞快地穿透人群缝隙,扫过街角披甲执锐、眼神睥睨的元兵小队,掠过酒楼窗口隐约露出的玄冰教特有的黑色劲装衣角。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临安府鱼龙混杂,最是打探消息的好所在。前头那‘望湖茶寮’,看着简陋,却地处三街交汇,南来北往的脚夫、商贩乃至城狐社鼠,皆在其间歇脚。或可得些风声。”

楚飞“嗯”了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在身前搓了搓,做出一副驱寒的苦相,瓮声道:“那可得去灌碗热茶暖暖肚肠,这天寒得紧!”

他率先拨开人群,魁硕的身躯如分水巨舰般在前引路,将妻子护在身后阴影之中。

望湖茶寮果然简陋,不过几间草苫顶的破屋子,几张油垢厚重的木桌条凳。

伙计是个精瘦干练的中年汉子,眼珠碌碌转动,透着市井的圆滑。

楚飞挑了个背风靠里的角落坐下,正好将整个茶寮大半收入视线,又能遮挡旁人的窥探。

“两碗粗茶,一碟油炸豆子!”楚飞粗着嗓子喊道,声音洪亮,震得邻座茶碗轻响。

他摘下毡笠放在脚边,露出那张虬髯戟张的“凶”脸。

云朝烟则安静坐着,风帽微抬,露出小半个脸颊,一双妙目低垂,似在瞧着桌上裂纹里的油渍,耳朵却凝神捕捉着四面八方的交谈片段。胡天胡地的荤话、斤斤计较的买卖、押运苦旅的抱怨……

无数声音在她脑海中流淌过滤,捕捉着“蒙铁罕”、“行辕”、“兵马调动”等零星字眼。

不多时,伙计端着粗瓷海碗过来,滚烫的茶汤黑红。楚飞接过,手指在碗沿飞快地无意识地叩了三下。

那伙计眼皮微不可察地一抬,与楚飞目光一碰即分。

“二位客官慢用,这天冷路滑,听说大将军行辕明日要出城检阅钱塘水师,咱们这路还得洒水净道呢,可得当心脚下。”

伙计放下豆碟,声音不高,仿佛随口抱怨。

楚飞浓眉下的虎目陡然精光一闪!

他端起大碗,咕咚咚灌下一大口,豪迈地用袖子一抹嘴:“嘿!洒水净道?娘的费那鸟事!官老爷就是屁事多!”

这话粗鄙,与他外表倒相配。

云朝烟则端起碗,指尖在粗瓷碗壁上极轻微地划了几下,碗中水纹荡漾开微小的涟漪。

只有楚飞和她自己明白,她刚才用蘸水的手指在桌板角落划了一个极小的标记。

正欲再探问细节,忽听远处传来沉重而有节奏的马蹄踏地声与兵器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一队盔甲鲜亮、杀气腾腾的蒙古铁骑如滚滚洪流般涌过凤凰渡口!

道路瞬间被清空,百姓噤若寒蝉,慌忙避向两旁。为首一名百夫长,鹰视狼顾,手中皮鞭轻晃,冷冷扫视着畏缩的人群。

空气瞬间凝结,无形的压迫感如寒冰刺骨。

楚飞瞳孔微缩,肌肉下意识地绷紧,指节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心中怒涛翻涌:“狗鞑子好大的威风!”

若非重任在身,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云朝烟的手无声地覆上他的手腕,冰凉指尖传来的力道不容置疑。

她轻轻摇头,温顺地低下头去,仿佛不敢看那彪悍骑兵。待铁骑过去良久,街市才恢复嘈杂。

楚飞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低骂一声:“他娘的!”声音依旧含混在喧嚣里。

云朝烟则从怀中摸出几枚粗劣铜钱,放在桌上,声音柔和平静:“店家,结账。”

她借着起身的动作,目光锐利如电,飞速投向刚才骑兵出现的街口,又向另一个方向延伸。

方才茶寮檐角,不知何时多停了一只灰褐色的鹧鸪,此刻扑棱棱拍翅而去。

“走吧。”云朝烟轻声道,声音里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茶喝完了,去备些年货。”

楚飞会意,两人混入重新涌动的人潮中,迅速离开了这喧嚣又危险的街市。

转过几条偏僻曲折的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楚飞才低声道:“行辕检阅水师?看来那蒙铁罕老狗就在城中大营!只是不知具体行踪轨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显是在盘算如何下手。

云朝烟略一沉吟,清亮的眸子闪着慧光:“鹧鸪三长两短飞走,是约定信号。此地不宜久留,黄昏时分,‘涌金门’外荒祠,自有分舵兄弟接应。蒙铁罕明日出行,‘净水泼道’便是线索。他那等身份,检阅水师必定走御街旧道,出清波门或钱塘门!沿途必有重兵把守。”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如掌上观纹。

楚飞精神一振,沉声道:“好!那便去探探这两道城门关防!若有破绽,便是天赐良机!”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身影迅速消失在临安府幽深曲折的巷陌暮霭之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汹涌的钱塘潮涌,只待惊雷破浪的一刻。

寒风裹着雪粒,如同锋利的碎瓷,抽打在荒颓的破祠门户之上。

涌金门外,残垣断壁在暮色里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唯有偏殿一隙微光挣扎摇曳,犹如野坟间幽磷闪烁。

楚飞魁伟的身影堵在倾颓的门洞前,铁塔般沉稳,将卷地的风雪牢牢拦住。

他肩头、毡笠上堆起一层薄薄的白霜,虬髯间呼出的白气粗重,虎目似刀,警惕地切割着殿内每一寸昏沉角落。

祠内幽暗。半壁残破神像在壁角投下狰狞的巨影,腐朽的蒲团散乱如尸骸。

泥地上点着一小簇篝火,火头微弱,勉强驱散寒气的角落坐着几条人影,皆隐在跳跃火光的边缘,宛如沉埋地下的刀。

“楚兄弟!”一声炸雷般的呼喝突然撕裂沉寂!

靠火堆最近那条高大如熊罴的黑影猛地站起!身形几乎顶到布满蛛网的朽木横梁。火光骤然照亮他须发戟张的脸庞——正是雷奔!

他铜铃般的巨眼中爆出狂喜,跨前一步,熟铜盘龙棍“咚”地顿在残砖铺就的地面!碎石与积尘应声激起一小片!

“哈哈哈!可算等着你和云丫头了!老子这棍子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楚飞心头热浪翻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快,裂开大嘴,声音震得殿顶簌簌落下几点浮土:“雷三哥!你这两嗓子,鞑子的魂都给惊走啦!”

大步跨入殿内,带进一蓬冰冷的雪霰。

火光稍稍照亮他身后的云朝烟。她取下风帽,露出发髻间斜插的玉簪一点寒芒,清冷的眸子在殿内一扫,落向阴影里几个悄然起身的人影。

火光跳跃中,她清晰地看到——

靠残窗而立的那个瘦硬身影稳如古松,仅朝着楚飞夫妇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颌首。

无声无息,却自有一股重若千钧的铁血认同。膝旁倚靠的一长一短两支布裹枪杆,在幽暗里显出沉沉的轮廓。

“冷面双枪”杨展武,人至如枪立。

其侧一和尚,僧袍浆洗得泛白,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贤伉俪一路风雪,辛苦了。”

清癯面庞平和,眼底却有深潭般的洞察和坚韧。这是“天芮星”道生和尚。

紧挨道生,一位面如冠玉的蓝衫书生,虽身处颓庙,衣角却无半点尘泥。他抱拳温言道:“楚兄弟,烟妹。”正是“天辅星”平信。

他身旁另一位面容与其有七分酷肖、却多出一脸久经风沙粗砺刻痕的铁血汉子亦重重一拱手,目光锐利如鹰隼——“天任星”平诺。

“平五哥,”云朝烟的声音响起,清越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滞,如同玉磬敲击后一缕迟滞的余韵。

她的目光停在神情最为冷肃的平诺身上,那是平氏两兄弟中更显杀伐之气的一位,此刻正单膝蹲在火堆旁,用一截枯枝拨弄着奄奄一息的火光。

“……”平诺闻声抬头,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如刀光剑影。

“如烟姐怎未同来?”云朝烟追问道,声音沉了几分。

红绫剑如烟,如一道隐匿于暗夜的绯电,武功奇诡,心思更是深沉如海。此番临安行动,乃是神机门蛰伏数年后的大动作,纵有万难,如烟亦当现身。

殿内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雷奔脸上的豪迈骤然僵住,铜铃大眼瞪向平诺;杨展武按在双枪布囊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凸起;道生和尚口中低诵的佛号也顿了顿;连温文儒雅的平信也面色凝重地看向兄长。

“是啊老平!”雷奔性子最急,忍不住瓮声瓮气地低吼,“红绫剑呢?莫不是半道让狗鞑子嗅出味儿堵了?!说话!”

手中铜棍下意识地往地上重重一顿,震得火堆火星爆起,映亮众人凝重的脸。

平诺缓缓站起身,山岳般的身躯带起一片阴影。

他抬起手,那粗粝如同岩石般的手指,缓慢而稳定地抚过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指腹划过冷硬皮革的纹理,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烟妹她——”平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钝器刮过铁板,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焦灼与森寒杀机,“追踪‘寒螭剑’陆离去了!”

他目光锐利地刺破火光,直投向云朝烟,“就在城西‘清河坊’那一片乱巷,嗅到了那陆老鬼的踪迹,蛇一样滑溜,转眼就失了她的踪影。只留下一道暗记,‘追魂’!”

“寒螭剑”陆离!这四字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神经。玄冰教天护法,剑法阴狠诡谲如九幽毒蛇,手下冤魂累累!

“什么?!”楚飞闻言,环眼中精光暴涨如电,魁伟的身躯猛地踏前半步,地面微尘被激荡而起。

他将云朝烟往身后微揽,自己则像一堵铁墙隔在她与那无形迫来的压力之间。

云朝烟的脸色在摇曳火光的阴影下一变。

她与如烟,虽性情迥异,一若朝云初展,一若冷月凝辉,但在无数并肩血战中早已结下生死情谊。

五年前潮州府总管府那场惨烈血战,如烟更是因护持苏韵而身受重创,与陆离结下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