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废墟,月光惨白如霜。
阿篱的身影如靛蓝色的魅影,鸳鸯双刀划破阴霾,带着“流云水袖”的柔韧圆转与“惊鸿照影”的尖锐凌厉,织成一张寒光粼粼的死亡之网,直卷贺兰雪周身要害!
贺兰雪娇笑如铃,腰肢一扭,绯红纱裙仿佛云霞涌动,看似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
玉笛却在电光石火间点出!
笛尖以一种刁钻诡谲的角度,迎向阿篱袖口带起的微弱气流!
同时,她左手一挥,对着阿篱面门轻轻挥出一道粉紫色的烟雾,幽香暗藏剧毒——正是她成名绝技“七情迷魂烟”!
贺兰雪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残忍笑意。
寻常高手,即便不被笛尖点中要害,光是吸入了这混合了七种至阴毒虫提炼而成的毒气,也必会经脉酥麻,内力滞涩,任人宰割。
她甚至预见了眼前这清冷少女眼神涣散、软倒在地的模样。
然而——
那道粉紫色的毒烟甫一触及阿篱的面门,竟如同春雪遇初阳,无声无息地消散殆尽,连她长长的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
阿篱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里,没有丝毫迷乱或痛苦,唯有刀锋般的锐利,锁定目标,毫无偏差!
“咦?”贺兰雪脸上的媚笑骤然凝固,化作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这少女……竟全然无视她的“七情迷魂烟”?!
这绝不可能!便是少林达摩堂首座,也不敢硬接她这一口无声无息的毒瘴!
就在她失神的电光石火间,阿篱的双刀已如附骨之疽般贴至!
左侧刀光如冷月流辉,直削她持笛的右手腕;右侧刀势似寒潭潜龙,斜撩她曼妙的腰腹!
刀锋上凝聚的内力阴寒刺骨,虽非剧毒,但那纯粹杀伐之气形成的寒意,直透骨髓!
贺兰雪心中一凛!猛地一个铁板桥,上身几乎后折与双腿齐平,险险让过贴身的双刀。
右手玉笛急转,笛尾那颗鸽血珊瑚珠骤然撞向阿篱鸳鸯双刀的交叉点!
“叮!”一声脆响!
珊瑚珠与刀锋相撞,竟迸射出几点妖异火星!一股阴邪的内力顺着刀身猛地逆冲阿篱双臂!
阿篱闷哼一声,靛蓝苗衣下的双臂微不可察地一颤,刀势稍阻。
然而她眼神沉静依旧,左脚在地面一点,纤细的腰肢如同柔韧青竹般巧妙一拧,竟借力化力,卸去大半冲力,双刀顺势一分一合,仿佛巨剪绞索,再次无声无息地缠向贺兰雪咽喉与前心!
正是鸳鸯刀法中的夺命杀招——“离鸾别凤”!
这少女不仅无视剧毒,刀法更似行云流水,柔韧中透着坚韧不屈的杀伐意志!
贺兰雪心中那短暂的惊诧竟莫名地一转,化作一丝异样的灼热。
她杀人无数,却极少见到这等完全脱离她掌控、又如此悍不畏死、身法刀意俱佳的特殊猎物!
这简直……是一块未曾雕琢的稀世璞玉!
“好烈的性子!更难得这一身不畏剧毒的根骨!”贺兰雪目光一炽,笑声中她欺近一步,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饶有兴味地锁住阿篱:“百毒不侵的根骨?更有趣了。”
话音未落,纤纤玉指已如鬼魅般点出!
指尖裹挟着刺骨奇寒,无声无息印向阿篱胸前“膻中”大穴!招式诡变如毒蛇昂首,正是“玄阴指”锁筋断脉的杀招——寒潭映月!
寒气迫人!
阿篱澄澈的眼中似有寒潭凝固。那指风尚未及体,一股蚀骨的冰冷已穿透薄薄的靛蓝苗衣,直渗心脉!
她身形不及退避,丹田气息流转,拈花禅功自生的暖流已本能地由内而发,护守心窍。一股无形的柔韧气旋便在她身前悄然一荡!
呼——!
阴寒指力如同撞上绵密的水流,虽未完全消弭,但其直取膻中的凌厉劲道却被这股柔韧气劲微微带偏数寸,擦着阿篱肩窝掠过!
森冷指风刮过,靛蓝布料上瞬间凝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霜!
“嗯?”贺兰雪柳眉一挑,眼中讶异更深,旋即化为更浓烈的兴味,“拈花妙谛?小丫头身上的好东西可真不少!我看你能守多久!”
她娇笑一声,身影飘忽如烟,腰肢款摆间,十指竟同时幻化出漫天指影!如同寒鸦掠空,又似玄冰绽放!
嗤嗤嗤——!
尖锐的破空声连绵不绝!七八道比刚才更凌厉、更刁钻的玄阴指力,织成一张无形的死亡罗网,带着冻结血脉的寒毒,从四面八方罩向阿篱周身大穴!
指风过处,地面残留的薄霜被瞬间压得更厚实,空气温度骤降!
阿篱于幽蓝指影中腾挪翻飞。
靛蓝布衣浸透冷汗又被寒气冻成硬甲,左臂冰封的僵麻感蛇行上窜,直透心脉。
“神门穴”被玄阴指风扫过的刹那,整条左臂失去知觉,鸳鸯刀险脱手!
丹田内息如沸,“拈花禅功”心法随念疾转!
她本是苗疆毒瘴里淬出的冰玉,百脉坚韧,不惧尘世万毒。
贺兰雪迷魂烟的诡谲毒香早如清露坠草,散去无痕。唯此刻,跗骨之蛆般的奇寒正侵蚀经络。
指风又至!笛尖直刺膻中,阴寒砭骨!
阿篱眼中寒星一闪,忽弃守势!右手单刀划出半弧,刀光一吐即收,竟似云归深谷,凝滞刹那——“拈花”真意流转不休。
便是这刹那空明,一缕至柔禅意自丹田升腾,随那虚握刀柄的手指悄然透出!
贺兰雪只觉玉笛刺入一团粘稠气旋!那指力并非蛮横对冲,倒似春水绕石,阴寒劲道竟被莫名引偏三分!
她红衣翻飞间急旋卸力,眼角余光瞥见阿篱右手五指箕张,未及刀柄,虚空作拈花之态——风过处,几片枫叶被无形力道摄住,凝于阿篱指尖寸许之空,旋转沉浮,纤毫毕现!
拈花无相,触处成春?
贺兰雪心头剧震!这少女分明不通高深佛法,竟借刀意化禅意,以“拈花”真意驭内劲,卸去她七成玄阴指力!
一丝真正灼热的兴味陡然烧穿她眸中伪饰的媚意。
这苗疆孤玉,不怕毒,亦不惧死,身蕴诡秘根基,竟在生死一瞬触到这禅武相济的无上妙境!
“好!”
贺兰雪笑声竟带激赏,玉笛翻转如轮,一股前所未见的凶戾阴寒自周身勃发,笛尖竟凝出幽蓝冰锥!冰锥未至,寒意已如冰川倾轧——正是压箱底的杀招“玄阴透骨指”!
阿篱眼前一黑。
刀招已老,左臂如废木,唯余拈花禅意支撑的右手孤悬身前,指尖凝滞的落叶轰然粉碎!透骨指力撕裂残存气旋!
她踉跄后退,靛蓝布衣被阴寒气劲刮出道道霜痕,一口鲜血几要喷出。
“禅心不动……万境自开……”
净玄师太昔日教诲如晨钟撞破灵台迷雾。
生死绝境中,阿篱心念急转!拈花之意岂在迎敌?在生灭不萦怀!
那探出的拈花真气竟不收不避,反而迎着刺骨冰锥……柔柔一拂!
右手短刀如指,五指翩跹,如兰吐蕊。
全无劲力,唯余一丝若有还无的沉静意韵。
刀端一触冰锥,冰锥之势却莫名一滞!
贺兰雪瞳孔骤缩!她毕生所遇高手,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撼动她凝气成冰的杀招!仿佛那不是要命的寒冰劲气,而是风中一蓬脆弱的蛛网!
电光石火!
就在阿篱全力挥刀、气机转换之时隙,贺兰雪唇角勾起残忍又满意的弯弧。身影幻魅般欺近,玉笛虚影一闪!食、中二指并拢如剑,疾点如风雷!
三记!
指风洞穿破空!
第一指直戳阿篱右肩“肩髎穴”,劲若冰锥贯骨!
阿篱闷哼,右臂整条经络如冻裂般剧痛,手中鸳鸯刀“当啷”坠地,震起一片染血的霜尘。
第二指精准印上阿篱心口“膻中穴”!
一股冰寒洪流般冲入,绞得她体内仅存的拈花暖意瞬息溃散,内息如沸粥炸开!喉头腥甜再也压不住,“噗——”一口滚烫鲜血喷溅在地,绽开刺目红梅。
第三指斜掠颈侧,擦过靛蓝头巾尾穗,毒蛇吐信般疾点后颈“风府穴”!
阿篱脑中如同万千冰针刺入,神智嗡鸣欲裂。天地骤然旋转,古榕、残月、狰狞的断壁……全搅成了冰冷的旋涡。
阿篱如遭重击,全身真气瞬间被彻底截断、冻僵!
她清冷的脸庞血色尽褪,眼神中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和极度的不甘,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贺兰雪纤腰轻扭,右臂一抄,恰好将那绵软倾倒的冰冷身子接入怀中。
她低头看去,怀中少女靛蓝头巾在刚才激烈的缠斗中略有些歪斜,几缕柔韧如黑玉的发丝散落在苍白的额角。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谷幽潭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倔强的唇线紧紧抿着,仿佛即便失去意识也带着不肯屈服的弧度。
她身体清瘦冰冷,却有着山涧青石般的坚硬质感。
贺兰雪的目光在阿篱脸上逡巡着,指尖近乎迷恋地划过那张清绝的脸颊。
那光滑如玉石的触感下,似乎能感受到一种迥异于常人的、如同某种纯净异种玉石般的坚韧生命力。
她眼中暴戾的杀意早已消散,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病态的灼热欣赏,混合着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
“不畏剧毒……筋骨坚韧……灵台清冽……如此心性……哈哈,上天果然待我不薄!”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真是……一块天生该入我‘归化堂’、承我衣钵的璞玉啊!”
“妖女!放开阿篱!”鹿呦目眦欲裂,银针疾风骤雨般射向贺兰雪后心!
陈潜更是长啸一声,朝天剑瞬间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如怒龙卷起满地尘沙碎石,轰然斩向贺兰雪的头颅!
贺兰雪却对身后凌厉的攻势视若无睹。
她抱着昏迷的阿篱,脚尖在一块破碎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
“嗤啦!”一声裂帛轻响,她左臂那绯红轻薄的纱袖竟应声撕裂!
整幅手臂处薄纱被她内力震碎,化作漫天飞舞的腥红蝶影,飘飘洒洒,瞬间弥漫在狭窄的庭院上空!
在妖艳的红纱碎片纷纷扬扬落下的刹那,其中竟夹杂着无数比尘埃还细小的、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粉末!
这些毒粉随红纱骤然扩散,弥漫开来,带着腥甜的异香,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毒粉!闭住呼吸!”鹿呦俏脸煞白,惊急尖叫,自己却先闭了气。
陈潜磅礴剑气一卷,荡开身前飘落的红纱与毒粉,朝天剑直砍贺兰雪跃起的双脚,却还是迟了!
只听“咻!”的一声轻响,如同夜枭破空!
一道魅影已如鬼魅般抱着怀中的阿篱,闪电般倒射而出!
她身形连闪,在那些残破的泥塑神像、倾颓的断壁颓垣间轻盈借力几个纵跃,轻盈如一抹血色流光,瞬间便消失在玄真观后殿那片如墨的黑暗和破碎窗棂深处!
鹿呦的素手急扬,数点银芒撕裂空气射入那片黑暗!针尖没入坍塌神像脚下的淤泥,连一声回响也无。
唯余空庭凄风,卷着血腥与那丝幽冷的兰蔻余香。
竹林间,刺骨的夜风骤然呼啸而过,吹动满地狼藉的碎叶与残肢。
翻倒的酒坛里浑浊的酒液混合着血色,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扩散,无声地流淌过那孤零零斜插在污泥和血泊之中的鸳鸯刀——冰冷、沉寂的刀锋上,只映出半轮残月孤寂的轮廓,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劫难与不屈。
“柳叶巷!”陈潜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巨石砸入死水。
他再无半字多言,藏青袍袖鼓荡如云,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流光,朝着城西方向绝尘而去!
鹿呦紧咬下唇,水蓝身影如惊鸿般衔尾疾追。
城西柳叶巷。第三间铺子。
一块半旧的木制招牌斜挑在屋檐下,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黑底金漆的“福记绸缎”四个字早已斑驳褪色,门板紧闭,缝隙里透不出一丝光亮,死气沉沉,与周围几间同样门户紧闭的铺子并无二致。
陈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对鹿呦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