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长桌,化作了通透的寒冰棺椁。
一万三千名灵魂,就是棺椁中被永世陈列的标本。
他们的表情,死死凝固在恐惧抵达巅峰的那一瞬。
他们嘴巴大张,无声的尖叫撕扯着概念的边界。
扭曲的四肢,是他们被定格在时间里的最后挣扎。
这已经不是菜。
这是酷刑的展览。
白案脸上,那嚣张的笑容第一次凝滞了。
他没有恐惧。
只有反胃。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几乎是生理性的恶心。
“食材的处理,最重要的一步,是激发其最本真的味道。”
侍酒师的声音,重又染上了病态的优雅,先前被【暖阳清风汤】冲刷的狼狈,已然不见踪影。
他无视了桌面上,那些属于玩偶宾客的,无声流淌的泪河。
他抬起手,对着冰封的桌面,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没有声音。
但一种无形的“规则”,化作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入每一个被囚禁的灵魂深处。
“啊啊啊——!”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哀嚎。
凄厉到足以撕裂现实的惨叫,从那一万三千个灵魂的喉咙里,同时爆发!
宴会厅的墙壁,那些刚刚被暖风抚平的裂痕,再次崩裂,并且以更快的速度蔓延。
白案的“味觉”瞬间捕捉到了这残忍烹饪的全过程。
侍酒师,将这些灵魂临死前的记忆,最恐惧、最绝望的那一帧,无限循环,放大,再灌回了他们自己的感知里!
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品尝自己的死亡!
一个男人,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在眼前被诡异吞噬,而他无能为力,这个画面在他的灵魂中重复播放,永无止境。
一个女人,在背叛同伴后被抛弃在黑暗中,活生生被怪物啃食,那每一寸血肉被撕裂的痛楚,成为了永恒的循环。
一个士兵,在阵地被攻破的最后时刻拉响炸弹,却看到战友的尸体被敌人践踏,那份不甘与悔恨,灼烧着他的每一个念头。
这是最残忍的烹饪。
以“死亡的瞬间”为滚油,反复煎炸这些早已破碎的灵魂。
目的,只有一个。
榨取。
榨取出那最纯粹,最极致的……恐惧!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开始从那些痛苦到扭曲的灵魂体内,被硬生生抽离出来。
它们是活着的毒蛇,在透明的桌面下盘旋、汇聚。
那不是能量。
那是“恐惧”这个概念本身,被提纯到了极致的具象化。
“多么美妙的调味料。”
侍酒师闭上眼,脸上是瘾君子般的迷醉。
“凡人的灵魂,就像最普通的贝类。紧闭的硬壳里,藏着最鲜美的血肉。但只有用最滚烫的‘恐惧’之水,才能让它们瞬间张开,献上自己的一切。”
他伸出手。
那些黑色的“恐惧”雾气,听从召唤,穿透了桌面,汇聚到他的掌心,凝成一颗不断蠕动的,漆黑如墨的液滴。
他将这颗液滴,举到白案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杰作。
“你那碗汤,试图用温暖去‘覆盖’绝望,多么幼稚、多么低效的做法。”
“看。”
“这才是最高效的烹-饪。不是覆盖,不是转化,是提取,是升华!”
“将无用的情绪剔除,只留下最精华的‘味道’。”
侍酒师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作品的狂热与骄傲。
他坚信,这是对白案最好的“教学”。
然而。
白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掌心那颗由一万三千份极致恐惧凝聚成的“调料”。
看着桌面下,那些被榨干了恐惧,只剩下麻木与空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