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凯泽斯劳滕老城区的石板路染成温暖的橘红。王超嘴里塞着最后一个冷掉的肉包子,肉汁的咸香在味蕾弥漫,却压不住胃里因高强度训练和饥饿交织的翻搅。他脚步沉重,却目标明确地朝着“望乡楼”的方向奔跑。每一步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体能:25\/100(重度疲劳)】的红色警示在脑海中闪烁,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推开“望乡楼”吱呀作响的木门,傍晚的热闹气息混合着更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几张桌子已经坐了客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工人,用德语大声交谈着。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激烈交响。
“来了?”李姨从柜台后抬起头,扫了一眼王超明显洗过澡却依旧透着疲惫的脸和那身过于朴素的干净衣服,没多问,只朝后厨努了努嘴,“强哥在里面,碗碟堆成山了。换衣服,干活。”
王超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钻进狭小的员工隔间,换上李姨准备的、洗得发白但干净的围裙和套袖。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他精神微微一振。推开后厨的门,一股更加强烈的热浪和油烟味混合着清洁剂的气息涌来。强哥正背对着他,庞大的身躯堵在水槽前,手臂快速有力地挥舞着,水流哗哗作响,油腻的碗碟在他手下如同驯服的士兵,迅速变得光洁。
“王,来了。”强哥头也不回,用德语夹着生硬的英语单词招呼,“水槽这边,快!”
王超二话不说,立刻加入战斗。巨大的不锈钢水槽里,堆满了油污厚重的餐盘、沾着酱汁的碗筷、油腻腻的炒锅。滚烫的热水混着强力清洁剂,蒸腾起刺鼻的白雾。他学着强哥的样子,将碗碟浸入热水,用粗糙的洗碗布用力擦洗,再放入旁边的洗碗机进行高温消毒。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迅速变得麻利起来。汗水很快从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滴入浑浊的洗碗水中。手臂因重复的机械劳动而酸胀,腰背也开始隐隐作痛。
身体在抗议,但王超咬紧牙关,眼神专注。他知道,这里的每一滴汗水,洗去的不仅是油污,更是生存的障碍,换取的是明天训练场上奔跑的能量。他必须撑住。
时间在重复的劳作中流逝。餐馆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最后一桌客人满意地打着饱嗝离开。王超和强哥终于将最后一批闪着水光的碗碟码放整齐。后厨一片狼藉,地面满是水渍和食物残渣。
“拖地。”强哥言简意赅地递过拖把。
王超接过沉重的拖把,浸入水桶,拧干,开始一寸寸地清理油腻的地面。弯腰,用力,推拉……每一次动作都像在对抗身体的沉重枷锁。汗水彻底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他感觉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就在这时,餐馆前厅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清冷感的女声,用的是流利标准的德语,语速很快。
“李奶奶,您要的几本最新的运动医学期刊,我给您带过来了。还有,上次您说肩膀疼,我带了点艾灸条,晚上让我爸给您灸一下,效果比药膏好。”
王超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厨房门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柜台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孩。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深蓝色牛仔裤,衬得肌肤白皙如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侧对着厨房,鼻梁挺直,眉眼清秀,带着一种东方古典的韵味,但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静和超越年龄的沉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印着英文和德文标题的期刊,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医药箱的小包。
学霸。而且是学医的学霸。王超脑子里瞬间跳出这两个词。她身上那种沉静专注的气质,与餐馆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哎呀,晚星来了!”李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欣喜和慈爱,与平日里的平淡截然不同,“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每次都麻烦你跑一趟,还带东西……”
被称作晚星的女孩浅浅一笑,笑容很淡,如同初春湖面化开的一丝涟漪:“不麻烦的,李奶奶。正好顺路。”她的声音清冽悦耳,像山涧的泉水。
“坐坐坐!强子!给晚星倒杯热茶!”李姨热情地招呼着,又转头对女孩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医院实习不忙了?”
“刚结束一个夜班,明天休息。”苏晚星将期刊和药箱放在柜台上,动作轻柔利落,“想着您可能想要这些资料,就送过来了。”她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前厅,很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帮忙擦拭刚才客人留下的桌面水渍。动作娴熟,没有丝毫嫌弃。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李姨看着苏晚星忙碌的背影,眼里满是心疼,“一个人在外面读书,还要打工实习,多辛苦。看你,又瘦了。”她顿了顿,似乎才想起厨房里的王超,声音提高了一些,“对了晚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超,新来的帮手,在凯泽青年队踢球的。王超,这是苏晚星,在附近海德堡大学医学院读书,在我们这长大的好孩子。”
王超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门帘已经被李姨掀开了。他穿着沾着水渍和油污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拖把,脸上带着劳作后的汗水和一丝疲惫的苍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苏晚星清澈沉静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一瞬间,空气似乎安静了。
苏晚星的目光在王超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目光很平静,带着医生特有的那种职业性的审视,掠过他眉骨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训练时被肘击的痕迹),扫过他指关节的破皮和粗糙的老茧,最后落在他那双深陷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没有惊讶,没有好奇,也没有轻视,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透明的观察。
王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又强迫自己迎上去,微微点了点头,用尽量清晰的英语说道:“你好,苏小姐。”
“你好,王超。”苏晚星的声音依旧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她的目光随即转向李姨,语气温和:“李奶奶,东西送到了,您记得用艾灸。我还有点资料要整理,先回去了。”
“哎,好好好!路上小心!”李姨连忙应着,又嗔怪道,“下次来不许带东西了,听到没?”
苏晚星浅浅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再次对王超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餐馆。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街头,像一颗划过喧嚣的流星,留下淡淡的消毒水和书卷混合的气息。
王超握着拖把杆,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孤独的灵魂在异国他乡的碰撞?或许吧。但他更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差距——那种属于知识、理性和安稳未来的差距。与他满身泥泞、在生存线上挣扎、在球场上搏命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他心底那团名为“证明自己”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看什么呢?地拖完了?”强哥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王超的思绪。
“啊?哦,马上!”王超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再次用力挥动起沉重的拖把。生存,是此刻唯一的主旋律。
……
第二天清晨五点。
格特鲁德太太温暖的小阁楼里,王超被刺耳的闹钟惊醒。身体依旧沉重酸痛,像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体能:20→28\/100(中度疲劳\/自然恢复)】。这点恢复量,杯水车薪。
他挣扎着爬起,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桌上放着昨晚李姨特意让他带回来的两个馒头和一包榨菜——这是他的早餐兼午餐。在“望乡楼”包两顿饭,但早餐通常只有开工时才有,他等不及。
囫囵吞下冰冷的馒头和咸涩的榨菜,灌了几口水。他换上洗干净的训练服和球鞋,将剩下的一个馒头小心包好塞进口袋。清晨的凯泽斯劳滕寒气逼人,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
六点差五分,他准时出现在了训练基地门口。托马斯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准时出现,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他依旧苍白憔悴的脸色和眼底浓重的阴影,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你……”托马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住。”
训练场上,气氛比昨日更加肃杀。伯格教练如同巡视领地的暴君,阴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最终在王超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等待猎物崩溃的残酷期待。
热身跑圈。王超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腿都无比沉重。肺部火烧火燎,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红队的几个球员故意跑在他身边,用肩膀恶意地撞击他,嘴里发出嗤笑。
“洗碗工,昨晚洗了多少盘子?腿软了吧?”
“滚回你的餐馆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超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维持跑步节奏上,对身边的挑衅充耳不闻。汗水很快浸湿了训练服。
分组对抗。噩梦升级!
伯格教练今天似乎格外“关注”王超,把他安排在了蓝队的锋线上,但战术意图极其明显——让他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同时,他默许甚至纵容了红队对王超的“特别照顾”。
“盯死那个东方人!”
“别让他舒服拿球!”
“给我上强度!”
红队的防守如同疯狗!不再仅仅是冲撞和铲断,而是升级成了有组织的、带有强烈伤害意图的围剿!
只要王超一拿球,至少两到三名红队球员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猛扑上来!凶狠的、亮着鞋钉的滑铲从四面八方招呼!隐蔽的肘击、拉扯、踩脚后跟……无所不用其极!每一次身体接触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恶毒的咒骂。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