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起初兴致高昂,拨拉着算盘珠子,觉得挺好玩的。可学了一会儿,就觉得那些口诀绕口,手指头也不听使唤,不是拨错珠子就是忘了口诀。他皱着秀气的小眉头,跟那几颗滑溜溜的珠子较上了劲。
“错了错了!公子,‘七退一还五去二’!不是那样拨!”孙老先生连连摇头。
“哎呀!这破珠子!”林晏有点烦躁了,小脸垮下来,赌气地把算盘往前一推。
“公子莫急,慢慢来,熟能生巧。”孙老先生好脾气地劝着。
林晏看看老先生布满皱纹却异常沉稳的脸,再看看那架油光水滑的老算盘,深吸一口气,又把算盘扒拉回来,笨拙地、一遍遍练习着。一下午过去,手指头被坚硬的算盘珠边缘磨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
夜深人静。
林晏累坏了,学算盘耗神,他早早就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一支毛笔,小脸上沾了点墨迹。
谢霄处理完公务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轻轻走过去,小心地抽走林晏手里的笔,又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少年。
烛光下,谢霄的目光落在林晏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
那几根原本白嫩纤细的手指,指尖和指腹处明显磨红了一片,甚至有两个指头边缘有点破皮,看着就疼。
谢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在床边坐下,小心地托起林晏那只磨红的手,凑到唇边,在那微微发红破皮的指尖上,极其轻柔地吻了一下。
然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干净的细棉布。
他蘸取了一点清凉的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林晏磨红的指尖上,每一处都细细揉开。
睡梦中的林晏似乎感觉到了舒适,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谢霄等他放松,又用剪好的细棉布条,小心地把那两根破皮较重的指尖松松地包裹起来,打了个小小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吹熄了烛火,躺到林晏身边,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第二天早上,林晏迷迷糊糊醒来,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
手指一动,咦?
不疼了?
他惊讶地抬起手,看到两个包着干净棉布的指尖。
他好奇地拆开一看,原本火辣辣疼的地方,涂着清凉的药膏,红肿消了大半,破皮的地方也被妥帖地保护着。
林晏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他扭头,看见谢霄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整理着官袍的衣襟。
“谢兄!”
林晏欢呼一声,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就扑了过去,一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谢霄的腰,小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蹭来蹭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满满的开心,“谢谢你!我的手指不疼啦!你包的?还涂了药?好舒服!”
谢霄被他撞得往前倾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他转过身,看着林晏仰着的小脸上灿烂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抬手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嗯。今天还去学?”
“去!”林晏用力点头,举起包着布条的手指,像举着勋章,“有这个就不怕了!孙师傅说了,熟能生巧!等我学会了,帮你管好多好多钱!”
……
秋意渐浓,州衙二堂里却暖意融融,气氛热烈。
肥皂工坊和染料工坊的管事,还有几个领头的工匠代表,都喜气洋洋地站在堂下。赵师爷正拿着账本,高声念着:
“…‘谢记肥皂坊’,本月盈余扣除原料工钱及预留运转,可分红银一百二十两!按大人定下的章程,工匠及管事分得六成,计七十二两!官府占股四成,计四十八两!”
“‘云霞染坊’,本月盈余扣除各项,可分红银一百八十两!工匠管事分得一百零八两!官府分得七十二两!”
随着一个个数字报出,堂下的工匠管事们脸上都笑开了花,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这可是实打实的分红!靠自己的手艺和汗水挣来的!
林晏坐在谢霄下首的椅子上,比底下的人还激动。
他小身板挺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听着赵师爷报出的每一个数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那钱是他自己挣的一样。
尤其是听到官府分得的那一百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肥皂48+染料72),他感觉自己的小荷包都在跟着叮当作响!
银子被分成几份,用红纸包着,一份份发到工匠和管事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入手,几个老工匠激动得手都在抖。
发完钱,众人千恩万谢地退下了。二堂里只剩下谢霄和林晏。
林晏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谢霄面前,兴奋得小脸通红:“谢兄!你看见了吗?一百二十两!官府白得一百二十两!这才刚开始呢!等咱们工坊再开大点,染坊再多出几种颜色,钱会更多!”
他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拉着谢霄的袖子就开始畅想,“有了钱,咱们就能修路!把城里那破路都铺上青石板!再开新的工坊!做什么好呢?做…做那种硬硬的瓦?或者…或者烧点好看的碗碟?谢兄你说呢?咱们能开好多好多工坊!赚好多好多小钱钱!”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州城道路平整、商贾云集、工坊林立的繁华景象。
那磨红的手指头带来的小挫折,早被这分红带来的巨大喜悦冲得无影无踪了。
谢霄看着眼前兴奋得手舞足蹈、眼睛里有光在跳跃的少年,听着他那些充满孩子气却又生机勃勃的构想,深邃的眼底映着窗外的秋阳,暖意流淌。
他伸出手,没有像往常一样捏后颈,而是轻轻拍了拍林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的肩膀。
“嗯,”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路要修,工坊…也可以有。”
林晏得到肯定,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小钱钱”计划了。
窗外,秋风吹过州衙庭院里那棵老榆树,几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
冬天快来了,但人心里的火,似乎才刚刚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