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冬日厨房里的馒头香(1 / 2)

转眼就到了第二个周日,天刚蒙蒙亮就透着股沉郁的灰,铅色云层压得低低的,风裹着寒气往窗缝里钻,“呜呜”声像极了部队后山冬季拉练时的哨音。屋里却暖融融的,煤炉烧得正旺,淡蓝色的火苗舔着炉口,把铁皮炉身烤得发烫,炉上坐着的铝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壶嘴偶尔喷出一缕白烟,在暖光里慢慢散开。

陈清清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玻璃上凝结的薄霜——霜花像细小的冰晶,顺着玻璃纹路蔓延,她用指甲轻轻刮出一道印子,视线却飘向窗外。风把院角的梧桐枝吹得乱晃,光秃秃的枝桠在灰天下晃出细碎的影子,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收拾橱柜时,看到粮缸里的馒头只剩最后两个了。冬天的馒头耐放,自家蒸的又软又香,比粮店买的掺了麸子的硬馒头好吃多了,不如趁今天路修源休息,做点馒头,再包点豆沙包,给隔壁张姐也送点——上次张姐还特意端了碗腌萝卜来,脆生生的,配粥正好。

“修源,咱们今天做馒头吧?家里的馒头快没了。”陈清清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椅上看报纸的路修源。阳光透过煤炉的热气,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暖光,他穿着部队发的浅灰色秋衣,领口扣得整齐,手里的报纸是《解放军报》,边角被他折得方方正正,透着军人特有的规整。

路修源听到声音,放下报纸,手指习惯性地把报纸叠成原来的形状,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厨房不大,靠窗摆着煤炉,墙角立着粮缸,橱柜上放着几个搪瓷碗,碗沿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他掀开粮缸的木盖,往里看了看——里面的标准粉还剩小半袋,白色的面粉上落着点细碎的麦麸,是上个月他凭粮票在粮店买的,袋子上印着“农业学大寨”的红色字样,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麦香。“好啊,我帮你揉面,揉面我拿手。”他回头对陈清清笑了笑,眼角带着点暖意,“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每逢过年炊事班忙不过来,我总去搭把手,不管是包饺子还是蒸馒头,我揉的面都又光又软,战士们都说比炊事班老周揉得还筋道。”

陈清清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身从橱柜最下层拿出一个白色的粗布包——里面裹着的是老面引子,是她去年从老家带来的。临走时妈妈特意教她怎么保存:用干净的布包好,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每次发面后留一小块,下次再用,这样老面才能越养越有劲儿,蒸出来的馒头也带着股特别的面香味。“你可别吹牛,等会儿揉不好,我可要笑话你。”她故意逗他,把布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老面引子是浅褐色的,带着点蜂窝状的小孔,闻着有股淡淡的酸香味。

路修源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挽起袖子——他的胳膊很结实,因为常年握枪、训练,肌肉线条很明显,手腕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拉练时被树枝划的。“你就等着瞧,今天让你尝尝部队水准的馒头。”他从粮缸里舀出四碗面粉,倒进一个大瓷盆里——瓷盆是部队发的,边缘有点磕碰,却洗得干干净净。面粉倒出来时,扬起细细的粉尘,麦香味一下子浓了起来,飘得满厨房都是。

陈清清把老面引子放进一个小碗里,倒了点温水——水温得刚好,太烫会把老面烫死,太凉发不起来。她用筷子轻轻搅着,直到老面引子完全化开,碗底只剩下一点点细小的残渣。“面粉够不够?不够我再去舀。”路修源看着盆里的面粉,又看了看陈清清,“上次蒸馒头,你说要多蒸点,放缸里能吃一周。”

“够了够了,四碗面能蒸二十多个,咱们俩吃,再送点给邻居,正好。”陈清清把泡好的老面水倒进面盆里,又往里面加了点温水,边加边叮嘱,“先少加点水,不够再添,别太稀了,稀了揉出来的面软塌塌的,蒸不成馒头。”

路修源点点头,伸出手——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因为常年干活,手心有点粗糙,却很温暖。他先把面粉和老面水轻轻搅和在一起,直到面粉都变成絮状,然后才开始用力揉。刚开始面团还很粗糙,沾得满手都是面粉,连指缝里都有,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揉着,力道均匀又沉稳。陈清清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托着下巴看他——他揉面的样子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胳膊带动着手腕,一下一下地按压、翻转,动作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力度和节奏感,看起来真的像那么回事。

“你揉面的样子还真有点专业,不像吹牛。”陈清清忍不住夸他,伸手递过一块干净的毛巾,“你看你额头上都出汗了,擦擦吧。”

路修源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着说:“那可不,在部队练出来的手艺能差吗?有次过年,炊事班要包三百多个饺子,面不够,我一个人揉了三大盆面,从下午两点揉到四点,揉完后胳膊都酸了,抬起来都费劲。不过晚上战士们吃饺子的时候,都说好吃,还跟我开玩笑,说让我转业去炊事班当班长。”他边说边揉,面团在他手里慢慢发生变化——从粗糙的絮状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面团,再从坑坑洼洼变得越来越光滑,最后变成一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大面团,放在盆里,一点都不沾手,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陈清清凑过去看了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面团——面团又软又有弹性,按下去能很快回弹。“行啊路修源,还真有你的。”她笑着站起来,把面盆里的面团整理了一下,然后找了块干净的湿毛巾盖在上面,“让它醒会儿,醒透了再揉馒头。你不是要帮我准备豆沙馅吗?红豆我昨天就泡上了,在碗柜里。”

路修源顺着她指的方向,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大碗——里面泡着的红豆是陈清清老家寄来的,颗粒饱满,颜色是深红色的,泡了一晚上后,变得胖乎乎的,比原来大了一圈,用手捏着软软的。“泡得真够透的,这样煮起来省时间。”他把红豆倒进一个铝锅里,又加了两碗水——水要没过红豆,不然煮的时候容易糊底。铝锅也是部队发的,锅底有点发黑,却很厚实,煮东西特别快。

他把锅放在煤炉上,调整了一下炉口的风门——风门开大,火苗就会变旺。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冒小泡,再过几分钟,水就“咕嘟咕嘟”地开了,红豆在锅里慢慢浮起来,颜色也越来越深,淡淡的豆香味开始飘出来,和刚才的麦香味混在一起,特别好闻。“煮红豆要多煮会儿,煮烂了才好吃,不然豆沙馅里有硬颗粒,影响口感。”路修源坐在炉边的小凳上,时不时掀开锅盖看看红豆的情况,还拿筷子戳了戳——刚开始戳不动,后来能戳进去一点,再后来一戳就破了。

陈清清则在旁边收拾厨房——她把刚才揉面时撒在桌上的面粉用抹布擦干净,面粉擦在布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又从橱柜里拿出蒸馒头用的竹蒸笼,放在旁边的灶台上。蒸笼是路修源从老家带来的,用了好几年,竹条有点发黑,却很干净,没有一点霉味。“这个蒸笼还是你上次回家特意带来的,说竹蒸笼蒸出来的馒头比铝蒸笼香。”陈清清用手摸了摸蒸笼的竹条,上面还带着点竹子的清香。

“那可不,竹蒸笼透气,蒸出来的馒头不粘底,还带着股竹子的清香味,比铝蒸笼强多了。”路修源掀开锅盖,用勺子舀起几颗红豆,放在手里捏了捏——红豆一捏就成了泥,一点硬芯都没有。“差不多了,该加糖了。”他从糖罐里拿出几块红糖——红糖是上次在供销社买的,块状的,颜色是深褐色的,用刀敲碎后,颗粒有点不均匀。他往锅里加了五勺红糖,然后用勺子不停地搅拌——搅拌要顺着一个方向,这样红糖才能均匀地融在红豆里,不会结块。

红糖慢慢融化,锅里的红豆汤开始变得粘稠,颜色也变成了深红褐色,甜香味越来越浓,飘得满屋子都是。陈清清走过来,凑到锅边闻了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香啊,比我妈上次给我寄的豆沙馅还香。”

路修源看她馋得样子,忍不住笑了,用勺子舀了一点豆沙,吹凉了递到她嘴边:“你尝尝,看甜不甜,要是不够再加点糖。”

陈清清张嘴尝了尝,豆沙又甜又糯,一点都不腻,还有股淡淡的红豆香味,比外面买的豆沙馅好吃多了。“甜得正好,不用加了。”她笑着说,又帮路修源擦了擦锅边沾上的豆沙——刚才搅拌的时候,不小心溅出来了一点。

熬豆沙馅的时候,面团也醒好了。陈清清掀开盖在面盆上的湿毛巾,面团已经发得很大了,比原来大了一倍多,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蜂窝状气孔,用手轻轻一按,能陷下去一个小坑,而且坑不会马上回弹,闻着还有股淡淡的面香味,一点都没有老面的酸味了。“面醒得正好,可以揉馒头了。”她喊过路修源,把面盆端到桌上。

路修源擦了擦手,走过来把面团从盆里拿出来——面团很软,拿的时候还会轻轻晃动,像块软乎乎的。他在桌上撒了点干面粉,把面团放在上面,又开始揉——这次是揉馒头,要把面团里的气都揉出来,揉得越久,馒头蒸出来越筋道,不会有空洞。他的动作比刚才和面时更细致,一点一点地按压、折叠,把面团里的气孔都揉掉,面团也慢慢从软塌塌变得有弹性起来。

陈清清则在旁边准备包豆沙包——她把熬好的豆沙馅盛进一个大碗里,放在桌上晾凉,又拿了块干净的布,铺在旁边,用来放包好的豆沙包。“你揉慢点,别揉太急,把面揉匀了就行。”她叮嘱路修源,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面团——面团在他手里慢慢变得光滑,颜色也从浅白色变成了乳白色,看起来特别诱人。

路修源揉了大概十分钟,把面团放在桌上,用手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每个剂子都差不多大,像一个个小小的面团球,摆放在桌上,整整齐齐的,透着股军人的规整劲儿。“好了,你可以包豆沙包了,我来揉馒头。”他拿起一个小剂子,放在手心,用手掌轻轻揉搓——刚开始是不规则的形状,慢慢变成了圆形,再然后变成了一个光滑的馒头坯,放在蒸笼里。他揉的馒头大小均匀,表面光滑,没有一点褶皱,看起来就像商店里卖的一样。

陈清清也拿起一个小剂子,先用手掌把它压成一个圆圆的小饼,然后用手指慢慢捏着边缘,把小饼捏成一个薄薄的圆皮——皮不能太厚,不然咬起来没味道,也不能太薄,不然会露馅。她舀了一勺豆沙馅放在圆皮中间——豆沙馅要不多不少,正好能包起来。然后她用手指沿着圆皮的边缘,一点一点地捏褶子——褶子要捏得均匀,这样豆沙包看起来才好看。她的手指很灵活,不一会儿就捏出了十几个小小的褶子,最后把口捏紧,一个圆圆的豆沙包就做好了,放在路修源揉好的馒头旁边,看起来特别可爱。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路修源揉馒头,动作沉稳又快速,不一会儿就揉好了十几个;陈清清包豆沙包,动作细致又认真,每个豆沙包的褶子都捏得整整齐齐。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揉面的“沙沙”声、捏褶子的“轻轻”声,还有煤炉里火苗“噼啪”声,偶尔两人会说几句话,比如“你这个豆沙包捏得真好看”“你揉的馒头比上次又进步了”,语气里都带着点笑意,暖融融的。

不一会儿,两个竹蒸笼就都摆满了——下层蒸笼里放的是馒头,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像小胖子一样挤在一起;上层蒸笼里放的是豆沙包,圆滚滚的,还能看到顶部的褶子,透着股可爱劲儿。路修源仔细看了看,又把几个摆得有点歪的馒头调整了一下,确保它们之间的距离均匀,这样蒸的时候受热才均匀。“该上锅蒸了。”他把蒸笼叠放在一起,下层的放在锅里,上层的放在下层上面,然后盖上一个大木盖——木盖是妈妈特意给他做的,边缘裹着一圈布条,这样盖的时候能密封得更好,蒸汽不会跑出来。

盖好盖子后,路修源又往煤炉里添了一块蜂窝煤——蜂窝煤是上个月买的,质量很好,烧起来火苗旺,还没有太多煤渣。他调整了一下风门,让火苗变得更旺,然后坐在炉边的小凳上,看着锅里的蒸笼——蒸汽很快就从锅盖缝里冒出来,带着淡淡的面香味和豆沙甜味,慢慢飘到屋里各个角落,连坐在里屋的陈清清都能闻到。

“蒸馒头要蒸二十分钟,对吧?”路修源回头问陈清清——他虽然在部队揉过面,却没怎么记蒸馒头的时间,每次都是炊事班老周看着。

“对,二十分钟正好,时间太短没熟,太长馒头会塌下去,不好吃。”陈清清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递给她一杯热水——杯子是部队发的搪瓷杯,上面印着“解放军”三个字,“你揉了半天面,喝点水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