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灯与毛衣(2 / 2)

有天晚上,她织到一半,发现毛线不够了——两斤毛线织到身长一半就快没了,她心里有点慌,怕不够织完。第二天下午,她又偷偷去了趟供销社,补买了半斤毛线,张姐见她来,笑着说:“是不是毛线不够了?我就说两斤可能不够,男人的毛衣费线。”陈清清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补了钱,拿着毛线赶紧回家。

可她不知道,路修源早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路修源训练回来,故意说“今天累了,早点睡”,躺下后却没真睡。等陈清清轻手轻脚地起来,坐在桌前织毛衣时,他偷偷睁开眼,看着灯光下她的背影:她的头微微低着,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脸,手里的织针“哒哒”地响,节奏很轻,像在哼歌。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又用手背擦了擦,大概是眼睛酸了,然后又拿起织针,继续织。

路修源心里又暖又疼——他早就发现她晚上偷偷起来,前几天整理床底木箱时,看到了藏在旧布的红痕,问她怎么了,她说是“记账时不小心被笔尖划到的”,他没戳破,怕她不好意思。

从那以后,路修源每天晚上都会“不小心”留一盏灯。他会把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打开,灯光调得很暗,刚好能照到桌子的方向,还会故意说“我怕你晚上起夜看不见,留盏灯,省得摸黑”。其实他是怕油灯太暗,伤了陈清清的眼睛——油灯的光晃眼,长时间看对眼睛不好,台灯的光柔和,能舒服点。

有时候陈清清织到太晚,路修源还会假装醒过来,揉着眼睛说“别记太晚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开店,别累着”,其实是想让她歇会儿,别熬坏了身子。陈清清每次都会说“快好了,再算一会儿就睡”,然后加快手里的速度,想早点织完。

就这样织了一个月,终于织好了。那天早上,天刚亮,陈清清就起床了,把织好的毛衣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的——领口是罗纹的,紧紧的,不容易变形;袖口也是收紧的,刚好能护住手腕;身长不长不短,刚好到腰际。她还在领口内侧偷偷绣了个小小的“路”字,用的是浅灰色的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她熬了两个晚上绣的,针脚细细的,像小虫子似的趴在上面。

她把毛衣放在路修源的枕头边,又把剩下的毛线和织针放进木箱里,才假装刚起床,去院子里喂鸡。

路修源醒来时,手刚碰到枕头边,就摸到了软软的东西。他睁开眼,看到那件深灰色的毛衣,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看到了宝贝似的。他拿起毛衣,贴在脸上,能闻到淡淡的羊毛香,还有陈清清身上的皂角味——是她昨天洗过的,怕有毛线味。他把毛衣展开,看了看领口,又看了看袖口,针脚细密得像机器织的一样,比商店里买的还好看。

“你啥时候织的?怎么不跟我说?”路修源赶紧穿上,毛衣大小正好,肩宽、袖长、身长都刚刚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很舒服,不紧不松,风也灌不进来了。他拉过陈清清的手,看到她指尖上的茧子——比之前厚了不少,还有几处小小的划痕,是被织针磨的,心里一下子就酸了。

陈清清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看你那件旧毛衣破了,风一吹就灌凉气,就想给你织件新的,怕你不让,就没说。要是不合适,我再拆了改,还能织得更合身点。”她其实有点紧张,怕路修源觉得不好看,或者不合身。

路修源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声音有点哑:“合适,太合适了,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别熬夜织了,你看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多疼啊。要织咱们一起织,我帮你绕毛线团,帮你递织针,你就不用那么累了。”他知道她肯定熬了不少夜,不然不会这么快织好。

陈清清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暖暖的,像喝了杯热糖水:“不用,我织就好,你在部队训练够累了,回来还要帮我做家务,哪能再让你织毛衣。”路修源却不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有点肉乎乎的,很舒服:“不行,得一起。你的手都磨出茧子了,我心疼。以后家里的活儿,咱们一起做,你织毛衣,我绕毛线;你做饭,我洗碗,这样才公平。”

那天早上,路修源穿着新毛衣去部队,一路上都忍不住摸了摸领口,心里美滋滋的。战友们见了,都围过来看,王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修源,新毛衣啊?谁织的?真好看,比我媳妇织的还整齐。”路修源笑着说:“我媳妇织的,纯羊毛的,暖和得很,风都灌不进来。”说着,还特意拉了拉领口,露出那个小小的“路”字,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

其他战友也跟着起哄:“修源,你媳妇真能干,啥时候让她教教我们媳妇,也给我们织件新毛衣!”路修源笑得更开心了,说“没问题,等周末让她来部队家属院,跟你们媳妇交流交流”。

晚上回来时,路修源手里拎着个纸包,纸包是牛皮纸做的,有点油乎乎的。他走进屋,把纸包递给陈清清:“给你买的,织毛衣累了,吃块糖补补。”陈清清打开纸包,里面是两斤大白兔奶糖,奶糖的糖纸是白色的,印着红色的兔子,看起来就甜。“你从哪儿弄的?这奶糖可贵了,平时供销社都没货。”她知道大白兔奶糖是上海产的,很难买到,上次她看到镇上的小孩吃,还羡慕了好久。

路修源坐在她身边,拿起一块奶糖,剥了糖纸,递给她:“是我跟部队的炊事员李叔换的,李叔老家是上海的,这次探亲回来带了不少奶糖。我用我上个月得的‘训练标兵’奖状换的,李叔说他孙子就爱要这个奖状,挂在墙上好看。”他说着,自己也剥了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也甜甜的。

陈清清接过奶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传到心里,比蜂蜜还甜。她看着路修源,他穿着新毛衣,脸上带着笑,眼睛亮亮的,像有星星。路修源拿起织针和剩下的毛线,放在桌上:“咱们今天一起绕毛线团,把剩下的毛线绕成球,下次再织件开衫,你穿。我看镇上的姑娘都穿开衫,好看得很,我也给你织一件。”

“你会织吗?”陈清清笑着问,有点不信——他连切菜都切不好,还会织毛衣。

路修源拿起一根织针,学着她的样子,把毛线在针上绕了两圈:“不会可以学嘛,你教我,我肯定学得快。你看我打靶那么难都学会了,织毛衣肯定也能学会。”他说着,还真的开始绕毛线团,虽然绕得有点松,时不时会掉下来,可他一点都不气馁,捡起来继续绕。

陈清清看着他认真绕毛线团的样子,手里捏着块奶糖,心里满是幸福。油灯的光映着两人的身影,织针放在桌上,毛线团在他们之间滚来滚去,有时候滚到路修源那边,他就捡起来递给她;有时候滚到她这边,她就推过去给他。窗外的春雨还在轻轻下着,“沙沙”的声音像在唱歌,屋里却暖得像春天里最舒服的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软软的爱意。

陈清清靠在路修源的肩上,看着他绕毛线团的手,虽然笨拙,却很认真。她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是织毛衣,还是别的什么事,他们都会一起做,像现在这样,你帮我,我帮你,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这毛衣一样,暖暖的,满满的,全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