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米兰的和解(1 / 2)

米兰时装周的后台像座流动的花园,香水味混着发胶的气息,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

模特们穿着缀满羽毛的礼服穿梭,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像风吹树叶,化妆师的刷子在灯光下划出虹彩,把颧骨上的高光扫得像落了星子。

悦昕正给最后一件“江河志”系列的苗绣披肩系流苏,银线在指尖绕出小小的漩涡,一圈圈转着,像澜沧江的九曲回肠,藏着说不完的弯。

“这纹样里藏着水的骨头。”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不高,却让悦昕的指尖顿了顿。钟伟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点银表链,手里捏着杯香槟,却没喝,酒液在杯里晃着,像他此刻的眼神,复杂得很。

他的目光落在披肩上的折线纹上,像在辨认位老朋友,“上次见这纹路,还是在庆丰博物馆的展柜里,当时只当是块普通的绣片。”

他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脖子上却围着条靛蓝色围巾,针脚细密,银线闪闪——正是沈亦臻工作室的“折线纹”经典款,去年冬天卖断货的那款。

“朵朵,叫悦昕阿姨。”钟伟把女儿往前推了推,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羊角辫上的蝴蝶结晃了晃,围巾的银线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阿姨,爸爸说这围巾会讲故事,说上面的线是山和水变的,还会算数学题。”

悦昕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围巾的折线,银线带着小姑娘的体温,暖暖的,“是啊,这道53度的折角,是西藏门巴族爷爷算青稞收成的法子,苗家阿婆说这角度能让银线更结实,也是你悦昕阿姨的哥哥建桥时用的角度,能让桥更稳。”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小布偶,是阿珠用“折线纹”围巾的边角料绣的银线凤凰,翅膀上的折线和围巾如出一辙,连歪歪扭扭的针脚都像一个模子刻的,“这个送你,让凤凰陪着故事飞,它还会唱侗族大歌呢。”

朵朵接过布偶,立刻举给钟伟看,小脸蛋涨得通红:“爸爸你看,凤凰的翅膀会算数!跟我的围巾是好朋友!”

钟伟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从布偶移到悦昕身上,语气里带着点涩,像没泡开的茶,“环球经纬的新品发布会就在隔壁厅,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抄了你们的‘江河纹’,却把漩涡绣成了死结,银线硬邦邦的,像冻住的冰,一点活气都没有。”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份设计稿,纸边都被攥皱了,“这是他们的南美市场拓展计划,想把苗绣改成印加图腾,说是‘本土化改造’,其实就是把纹样剪碎了再粘起来,连银线都换成了镀金的,看着亮,一摸就掉。”

设计稿上的苗绣蝴蝶被改成了生硬的几何图形,翅膀上的旋涡变成了直愣愣的折线,银线换成了廉价的金线,像只被捆住翅膀的虫,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闷。

悦昕的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纹路,忽然想起苏州绣房里,李阿婆总说“绣活儿不能急,线得顺着布的性子走,人得顺着纹样的脾气来,强拧的线会断,强改的纹会僵”。

“他们不懂,”悦昕把设计稿推回去,指尖还留着纸页的粗糙感,“江河改了道就会泛滥,纹样失了魂就成了死物。苗绣的蝴蝶得有湘西的雾,藏毯的旋涡得有高原的风,没了这些根,再好看也是假的。”

她转身从展架上取下条苗绣披肩,墨色的缎面上,用五彩丝线绣着长江与亚马逊河交汇的图案,交汇处是朵绽放的木棉花,红得像团火,“这是我妈让带来的,她说做生意像行船,遇着礁石别硬撞,绕过去,两岸的风景照样看,说不定还能发现新的河道。”

钟伟接过披肩,指尖抚过木棉花的花瓣,丝线里还带着苏州绣房的暖意,像刚从绣绷上取下来似的。

“张总……她还好吗?”他忽然问,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上次在庆丰博物馆,看到她和柳叔的知青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当年我爸举报信里的‘投机倒把’,其实是你们用核桃换救济粮的法子,就为了让寨子里的孩子不挨饿。”

他的声音有点抖,“我找了很多老人打听,才知道……当年我爸是怕你们抢了环球经纬的生意,才故意……”

“我妈总说,恨是捆人的绳子,解了才能往前走。”悦昕往披肩的流苏里塞了张照片,是绣娘们在石榴树下干活的场景,李阿婆正手把手教王阿姐银线锁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们手上,像撒了把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