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民族绣的世界语(2 / 2)

年轻的意大利姑娘们瞪大眼睛,跟着模仿,金线在指尖不听话地打结,老阿妈就握着她们的手,一点点把线理顺,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线传过去,像在传递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悦昕站在一旁,看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绣法在同一匹布上相遇——藏绣的粗犷金线像高原上的阳光,苏绣的细腻平针像江南的烟雨,竟像早就认识似的,在西装翻领处形成完美的过渡,连针脚的密度都刚刚好。

马可尼拿着设计图,手指在布料上轻轻摩挲,感慨道:“原来不是传统工艺跟不上现代设计,是我们没找到读懂它们的语言。这针线啊,比合同上的条款还实在,好就是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开展最后一天,展厅中央的旋转台上,多了件让人挪不开眼的“混血”礼服:意大利高级定制的丝绸裙身像流动的月光,裙摆绣着藏绣的雪山,山顶还沾着点苏绣的银线“雪粒子”。

腰间用宋锦的3:2织法收腰,曲线流畅得像条河;领口的漩涡纹正好是37.5度,转起来时,像能把周围的光都卷进去。

当模特转身时,不同绣法的光泽在灯光下流动,真像条跨越山海的河,从江南流到高原,又流到了米兰的展厅里。

卓玛阿妈摸着礼服的下摆,眼眶有点红。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护身符,塞到悦昕手里——上面绣着朵格桑花,用的正是那12针的黄金密度,摸起来又厚实又规整。

“她说,”悦昕把护身符握紧,轻声翻译,“针线不用说话,好东西全世界都认得。就像这花,在草原上开得好看,在这儿也一样。”

那天晚上,悦昕收到沈亦臻的消息,附带的截图里,“藏绣针法数据库”的下载量已经破了千。“有个法国设计师说,要把12针密度用到婚纱上,”

他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说这样的婚纱又结实又有福气,能穿一辈子。看来老手艺的世界语,已经有人在学了。”

悦昕望着窗外米兰的夜景,手里的护身符硌着掌心,暖暖的。她忽然想起母亲说的“好布能裹住心”,原来好的手艺也能裹住不同的文化,让它们在一根线、一个针脚里,慢慢懂了彼此的心思。

展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那件“混血”礼服还在旋转台上泛着柔和的光。卓玛阿妈拉着悦昕的手,指着礼服裙摆上的雪山纹,又指了指窗外——米兰的夜空正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像极了藏绣里“雪粒子”的针法。

“你看,”老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口音,却异常清晰,“雪不挑地方,落在草原上是白的,落在这儿也是白的。针线也一样。”

悦昕忽然想起白天马可尼的助手偷偷跑来问她要藏绣针法的图谱,说要给自家孩子绣件小毛衣;想起有个美国设计师蹲在卓玛阿妈身边,用手机拍下每一个针脚的角度,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比3d建模还精准”。

还有个日本面料商,捧着那件西装样衣不肯撒手,说要回去研究怎么把“山形纹”用到和服腰带上。

“阿妈,”悦昕笑着帮老人拢了拢围巾,“您看,她们都在学咱们的‘话’呢。”

卓玛阿妈咧开嘴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她从布包里掏出个新绣好的平安符,上面是朵小小的格桑花,用的还是那12针的密度。

“给那个意大利小伙子,”她把平安符塞进悦昕手里,“他总摸礼服上的花,眼里的光,像当年阿爸看草原的样子。”

这时,马可尼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块布料——有意大利的羊绒,法国的蕾丝,还有日本的和纸。

“卓玛大师,悦昕小姐,”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们想试试把这些料子和藏绣拼在一起,您看……”

卓玛阿妈拿起一块羊绒,用指尖捻了捻,又摸了摸藏绣的丝线,忽然示意悦昕递过针线。她在羊绒边缘绣了一小段锁链绣,针脚刚劲又灵活,像给柔软的羊绒镶了道金边。

“这样,”老人看着马可尼,眼神里满是肯定,“就像奶茶里加奶渣,各有各的味,混在一起更暖。”

悦昕看着那截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的羊绒边,忽然明白:所谓世界语,从来不是让一种文化吃掉另一种,而是像藏绣的针脚一样,你缠着我,我绕着你,最后织出一块谁也离不开谁的布。

旋转台上的礼服还在慢慢转着,裙摆的雪山纹映着窗外的雪花,仿佛真的有一群穿着藏袍的牧民,正牵着牦牛,从米兰的夜色里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