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异于一只刚刚学会站立的兔子,在对一头俯视着它的猛虎说:“合作可以,但你不许用爪子碰我。”
可她必须说。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是她在这场注定被奴役的合作中,为自己争取到的,唯一一块可以喘息的立足之地。
她的小脸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但那双清澈的,能够洞悉因果的眼眸,却固执地,毫不退让地,迎着渊皇的注视。
许久。
“呵。”
一声极轻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气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渊皇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玩味的,带着恶意的笑。
而是一种,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发自肺腑的,纯粹的aed。
他缓缓地,向前踏出一步。
只是一步,涂山幺幺就感觉眼前的空间都仿佛被压缩了,那股属于魔尊的,混合着毁灭与孤寂的庞大气息,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不能碰你?”
他重复着她的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危险的旋律。
“小宠物,你是不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慢,慢到足以让涂山幺幺看清他每一根手指的轮廓。
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颊。
涂山幺-幺的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跑?
她跑不掉。
反抗?
她反抗不了。
就在那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涂山幺幺猛地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你的力量会干扰我!”
渊皇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指尖,悬停在离她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那股凛冽的寒气,已经让她脸上的绒毛都根根倒竖。
涂山幺幺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组织着语言,她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下,反而运转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我的天缘之力,是用来梳理和编织因果的,它需要一个绝对‘干净’和‘稳定’的环境!”
她睁开眼,强迫自己直视着他。
“而你……你的魔气,太霸道,太混乱了!”
她一边说,一边调动起体内那股刚刚觉醒的力量。
在她的新视野里,她能清晰地“看”到,渊皇指尖那股即将碰触到她的魔气,像一滴浓墨滴入了清水,在她周身形成了一片混乱的能量场。
她周围那些原本清晰可见的,代表着空气、尘埃、光线的微弱因果丝线,在这片能量场的影响下,瞬间变得模糊、扭曲,甚至开始相互缠绕,打结。
“你看!”她抬起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一缕极细的金线从她指尖延伸而出,试图去连接不远处一块碎石上,那根代表“静止”的灰色丝线。
然而,金线刚一触碰到那片被渊皇魔气污染的区域,就仿佛陷入了泥沼,变得迟滞而笨拙。
她努力了好几次,那根金线都无法精准地缠绕上目标,反而好几次差点碰到了旁边一根代表“崩裂”的黑线。
“如果我刚才碰到了那根黑线,这块石头现在已经炸开了。”
涂山幺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业与冷静。
“修复缘法,就像做最精细的绣活,需要凝神静气,不能有任何干扰。”
“你的每一次触碰,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我看不清线,也拿不稳针。”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愤怒,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工匠”的认真。
“渊皇,你想让我帮你修复魔界,可以。”
“但你想要一个高效、精准、不会随时给你惹出新麻烦的‘工具’,还是想要一个随时可能因为你的‘干扰’,而把你的魔界修得更加千疮百孔的‘闯祸精’?”
“你自己选。”
渊皇静静地听着她说完。
他收回了手。
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看待宠物和玩具的玩味,而是多了一种,审视与评估。
他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
她还很弱小,身体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
但她的逻辑,却清晰得可怕。
她没有跟他谈尊严,没有跟他讲道理,更没有哭闹着请求。
她只是冷静地,从他最在意的“利益”和“效率”出发,向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他无法反驳的事实。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了一丝新奇。
原来,这只看起来又笨又爱闯祸的小狐-狸,在涉及到她最擅长的领域时,竟然会露出如此锋利的一面。
“有意思。”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
他忽然觉得,这场“合作”,或许会比他想象中,更加有趣。
“你的条件,本尊可以答应。”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
涂山幺幺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她成功了!
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过一秒,渊皇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
“但是。”
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再次俯下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本尊答应不主动碰你。”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魔鬼的契约。
“可如果,是你主动要求呢?”
涂山幺幺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或者……”
渊皇的唇角,勾起一抹邪异而残忍的弧度,那双魔瞳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浓烈的占有欲。
“……是在本尊认为,有‘必要’的时候。”
他将“必要”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哪里是同意?
这分明就是给他自己留下了无数个可以随时撕毁协议的借口!
这个混蛋!魔头!骗子!
涂山幺-幺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可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知道,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好。”
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成交。”
渊皇似乎对她这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十分满意。
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既然合作达成,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那座破败的祭坛和旁边侍立的心奴,似乎觉得这种程度的修复,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考验。
“走吧。”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涂山幺幺还没反应过来,“走去哪?”
渊皇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涂山幺幺眼前的世界,瞬间开始扭曲、溶解!
碎魂渊消失了,那些跪伏的魔物消失了,天空和大地都变成了一片混沌的色彩漩涡。
失重感传来,涂山幺幺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
下一秒,脚下重新传来了踩到实地的感觉。
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混杂着嫉妒、怨恨、愤怒的负面情绪,冲得头晕眼花,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抬眼望去。
这里似乎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宫殿。
宫殿的中央,是一个广阔的演武场。
而此刻,演武场的两端,正站着两个身高超过三丈,浑身覆盖着漆黑魔甲,散发着滔天魔气的恐怖魔将。
其中一个,手持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斧。
另一个,则握着一根布满了倒刺的狰狞狼牙棒。
两股恐怖的威压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连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们的双眼,都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成了血红色,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这是本尊麾下,最得力的两位魔君,焚天和裂地。”
渊皇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涂山幺幺的身后响起。
“他们两个,为了争夺魔后亲卫队统领的位置,已经打了三百多年了。”
涂山幺幺小脸煞白。
魔……魔后?
什么魔后?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渊皇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下达了她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现在,去。”
“用你的红线,让他们两个……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