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
涂山幺幺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捅了进去,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呆呆地看着演武场中央那两个煞气冲天的魔君,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下达了荒谬命令的男人,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让焚天和裂地相爱?
让这两个为了争一个不知所谓的“魔后亲卫队统领”之位,已经打了三百多年、仇恨早已深入骨髓的魔头相爱?
这比让她把月亮和太阳绑在一起,让它们从此以后同升同落还要离谱!
一股夹杂着荒唐、羞辱与愤怒的复杂情绪,像是烧开的水,在她胸口剧烈翻腾。
这算什么?
考验?
不,这是赤裸裸的戏耍。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那刚刚觉醒、被她视若珍宝的天缘之力,在她父母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守护的宿命之力,在他渊皇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用以取乐的玩意儿。
他可以让她修复傀儡,也可以让她……制造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
而那个“魔后”的字眼,更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了涂山幺幺的心里。
什么魔后?
魔界什么时候有魔后了?
难道……
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疼痛来驱散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
“怎么?”渊皇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恶意,“做不到?”
涂山幺幺猛地回过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更不能怒。
愤怒,只会让他更得意。
她转过身,抬起头,那双能够洞悉万物因果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演武场中的两个魔君。
在她的新视野里,焚天和裂地的身上,简直就是一场因果灾难。
无数根比手臂还粗的,代表着“仇恨”、“嫉妒”、“暴怒”与“征服欲”的黑色丝线,将两人死死地缠绕在一起。这些丝线因为三百多年的持续争斗,已经变得无比坚韧,上面甚至附着了一层由纯粹恶意凝结而成的黑色结晶。
它们的能量场,像两个不断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的黑色漩涡,搅得周围百丈之内的所有缘法都混乱不堪。
在这种地方,别说牵一根代表“爱情”的红线了,就算是一根最普通的“友善”之线,只要一靠近,就会被瞬间绞成碎片。
渊皇,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这有多难。
他就是要看她失败,看她在这两个魔君的滔天恨意面前,束手无策,最终只能向他低头,承认自己的无能。
涂山幺幺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不。
她不能输。
她好不容易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余地,如果连这第一个正式任务都完不成,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她会彻底沦为他掌中的玩物,再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怎么办?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
硬牵红线,绝无可能。
斩断他们之间的仇恨?更不可能。这三百年的仇恨,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强行斩断,他们的神魂都会当场崩溃。
“相爱”……
“相爱”到底是什么?
涂山幺幺的脑海里,浮现出青丘藏书阁里那些关于姻缘的记载。
是心动,是牵挂,是彼此眼中独一无二的倒影。
太复杂了。
对于这两个脑子里除了战斗和杀戮,可能什么都没有的魔君来说,这些情感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
但……
她的力量,并非只有“姻缘”。
她执掌的,是“羁绊”。
万事万物的连接。
既然无法创造出“爱情”这种高级的情感,那能不能……从他们已有的羁绊入手,进行改造?
他们之间最强的羁绊是什么?
是仇恨。
是长达三百年的,对彼此的“争夺”。
他们都想打败对方,都想坐上那个“魔后亲卫队统领”的位置。
这个念头,是他们一切冲突的根源,也是他们之间……最牢不可破的连接!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头发颤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混沌。
既然无法让他们爱上“彼此”。
那,就让他们爱上“与彼此战斗”这件事本身!
涂山幺幺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不再去看那两个剑拔弩张的魔君,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他们之间那片混乱的因果之海。
她找到了。
在那无数根纠缠的黑线之中,她找到了一根最核心,也最坚韧的丝线。
它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黑中带红,像一根烧红的烙铁。
这根线,代表着“宿敌”。
它承载着两人三百年来每一次交手的记忆,每一次的愤怒,每一次的不甘。
它,就是一切的根基。
不能斩断。
不仅不能斩断,还要……加强它!
涂山幺幺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离经叛道。
她伸出手指,两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线,从她指尖悄然延伸而出,像两条灵巧的金色小蛇,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那片狂暴的能量场。
第一缕金线,精准地缠绕上了那根代表“宿敌”的黑红丝线。
涂山幺幺心念微动。
“强化。”
金线光芒一闪,一股纯粹的天缘之力注入其中。那根黑红丝线猛地一颤,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稳固。
紧接着,第二缕金线动了。
它没有去碰任何已有的丝线,而是在那根“宿敌”之线的旁边,开始飞速地编织。
它编织的,不是“爱情”。
而是一个全新的概念——“知己”。
一种“世间唯有你,能与我酣战淋漓”的,独一无二的认可!
金线闪烁,一个全新的,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羁绊,被她强行创造了出来,并与那根“宿敌”之线,并联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涂山幺幺的小脸已经有些发白。
但,还不够。
她咬了咬牙,再次分出一缕心神,在那两个魔君混乱不堪的情绪海洋里,艰难地搜寻着。
她找到了。
代表着“快乐”、“满足”与“兴奋”的丝线。
这些丝线在魔族的灵魂里,本就稀少得可怜,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就是它们了!
涂山幺幺调动起最后一丝力量,将第三缕金线探了过去。
这一次,她要做的是连接。
她将那些代表着正面情绪的微弱丝线,强行从它们原本的位置上扯了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的另一端,全都连接到了一个行为上——“与对方战斗”!
做完这一切,涂山-幺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她赶紧扶住旁边的一根石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就在此时,演武场上,异变陡生!
正准备再次发动冲锋的焚天和裂地,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血红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
那股燃烧了三百年的,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滔天杀意,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们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
焚天看着裂地那张狰狞丑陋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根沾满了自己鲜血的狼牙棒,忽然觉得……无比的亲切。
三百年来,魔界之中,魔尊之下,只有这个家伙,能正面接下自己的“焚天之怒”而不死。
也只有这个家伙,能在他每一次力竭倒下时,同样浑身浴血地站在自己面前。
没有了他,自己这三百年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认同”的情感,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涌起。
另一边,裂地也同样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他看着焚天,看着他肩上那道自己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忽然觉得那道伤疤,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有一天,焚天真的死在了自己棒下,那他以后,该去找谁打架?
那些软脚虾一样的魔将?连他一棒都接不住!
一想到那种天下无敌的,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裂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
绝对不行!
焚天,不能死!
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死!
“焚天!”
裂地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那声音里,不再是纯粹的恨意,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狂热的兴奋!
“三百年了!这三界之内,原来只有你,配得上吃老子这一棒!”
对面的焚天,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咧开大嘴,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狂笑。
“裂地!你他妈的终于说了句人话!”
他将那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斧扛在肩上,用斧刃指着裂地,眼中战意沸腾。
“废话少说!今天不把你这条胳膊卸下来,老子跟你姓!”
话音未落,两人再次化作两道黑色的流光,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能量冲击,席卷了整个大殿。
但这一次,他们的战斗,却截然不同了。
没有了那种不死不休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畅快,一种酣畅淋漓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