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正是血月当空。
一名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孩子,在她的身后,是无数被“天牧血谕”逼疯、双眼赤红的城中居民。
“对不起,宝宝……娘亲不想你变成怪物……”
母亲流着泪,在孩子的额头印下最后一吻,随即抽出藏在身下的匕首,在孩子惊恐的啼哭声中,闭着眼刺了下去……
这惨烈的一幕,正是望舒所守护的“天牧秩序”之下,日日夜夜都在发生的悲剧。
叮铃——!
望舒的六臂法铃,在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陡然发出一声错乱的哀鸣。
她那凝聚着无上天规的一指,竟在距离顾玄眉心一寸之处,寸寸崩解!
她的道心,乱了。
望舒喷出一口金色的神血,本就虚幻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本源再损一寸。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玄,又看了看那幅消散的记忆画面,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镇魔殿,地底密室。
“咳……咳咳!”
天轨匠·星骸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两行血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汩汩流出。
他颤抖着抓起一把地上的星砂,猛地撒向空中。
星砂并未落下,而是在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下,显现出一副残缺不全、狂乱不堪的星图。
“错了……全错了啊!”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徒劳地想去拨正那些混乱的星轨,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
“你们以为吞的是月?那是‘心锚’!是上界大能用来将此界亿万生灵的念头、情绪、欲望……死死钉在这片天轨上的桩子!”
“现在桩断了,可连接着桩子和人心的绳子还在!人心若无锚,便如脱缰之马,怨念失其束,欲望无其止……天地将倾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言,话音刚落,镇魔殿的监控中枢瞬间捕捉到,在失去血月压制之后,南荒大地上数十座凡人巨城之中,几乎同时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
无数压抑已久的怨念、仇恨、贪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脆弱的秩序!
万法池中央,那片曾经漆黑如墨的池水,此刻却翻涌着猩红与漆黑交织的诡异光芒。
顾玄盘坐于池心,面无表情地将那面天牧铜镜,缓缓置于自己的头顶。
铜镜中残留的无数命运丝线,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毫不客气地化作万千根尖刺,狠狠刺入他的百会穴,扎进他的神魂深处!
剧痛如万千钢刀同时切割神魂,足以让任何幽境强者瞬间崩溃。
顾玄却牙关紧咬,身躯纹丝不动,仿佛那被凌迟的不是自己的灵魂。
他竟是以镇魔殿为炉,以自身为鼎,强行启动了镇魔殿的终极模块之一——【万法归墟】!
他要炼化的,不单单是月亮,而是整个月相背后所代表的天道规则!
这还不够!
剧痛之中,他分出一缕心神,下达了另一道冰冷的指令。
“开启育兽园深层禁制,释放……情蚀丝傀残核,最大功率,神经共鸣!”
“我要让整个南荒的痛苦,都变成我的燃料!”
指令下达的刹那,育兽园最深处,那具被无数符文锁链捆绑的傀儡残骸,其核心陡然亮起,发出一道无形的、覆盖了整个南荒的精神共鸣波!
一瞬间,千里之内,所有因骚乱而受伤者的哀嚎,所有临死前的恐惧,所有痛失亲人的悲伤……这些庞杂而磅礴的负面情绪,都被那无形之力强行抽取了一丝,跨越无尽空间,源源不断地汇入镇魔殿,最终注入顾玄的体内,化作他炼化天规的最狂暴的薪柴!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月辉被铜镜彻底吸收,当最后一根铜镜命丝被渊瞳的雏形吞噬。
整座悬浮于半空的镇魔殿,陡然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太古龙吟般的巨大轰鸣!
殿堂外壁之上,那万千狰狞的魔神浮雕开始融化、重组,最终,在殿堂的正中心,赫然浮现出了一轮巨大而深邃的……漆黑之月的轮廓!
万法池中,顾玄缓缓起身。
他破碎的右眼已经恢复如初,只是眼中再无瞳孔,唯有一面微缩的古老铜镜,在其中缓缓旋转,倒映着世间万法。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堂的穹顶,望向了被夜曦遮蔽的天外。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你说月有根,系于人心……那好,我便把这根,种进我自己心里。”
话音刚落,一道虚幻的残魂在他肩头悄然浮现,正是囚神者·顾昭。
他的魂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悸。
“兄弟,小心……我们以前……好像也这么干过。”
顾昭话音未落,顾玄头顶那面已经与他神魂相连的天牧铜镜背面,在无数古老繁复的花纹之中,一行本不存在的、用上古神文书写的陌生名字,悄然浮现——
顾昭·承业者。
子时三刻已至。
整座镇魔殿的轰鸣与光华在这一刻尽数收敛,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南荒的夜空之中,如同一座亘古长存的黑色神山,沉默而威严。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浩瀚如海的意志,正从殿中苏醒,缓缓地,朝着沉睡的南荒大地,笼罩而下。